容太后端坐在那里,雍容华贵,一头的珠翠闪着人的眼睛,让秋华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她双手自然垂在身子两侧,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静候着容太后问话。

    “听你祖父说你学问极好?”容太后含笑看着站在面前的秋华,她的头微微低着,露出了一段白皙的脖子,几根头发轻轻飘在耳垂边,有一种静女其姝的感觉。

    “回太后娘娘话,秋华的学识只不过尔尔,江陵城没有什么比较,祖父自然觉得秋华学问好,可到了京城,到处都是兰质蕙心的世家贵女,秋华这点微末之技,拿出去恐怕会让人嘲笑,根本算不得什么。”秋华抬起头来,唇边一丝微笑,说话间神态坦然,落落大方。

    “秋华,你太过谦了,咱们容家的女儿自然是好的。”容太后笑了笑,朝站在身边的姑姑点了点头:“去取了哀家那套《憩园小析》过来。”

    听容太后提起《憩园小析》,秋华的心不由得快快的跳了几拍。《憩园小析》乃是前朝一位诗画大家的毕生心血所作,里边有谈诗论词的分析,也有他的一些画稿,在当时很有名声,后来因着战乱和迁徙,这《憩园小析》下落不明,没想到竟在宫中!

    容太后的贴身姑姑将那厚厚的几册书捧了出来,交到秋华手上,就听容太后缓缓说道:“以前哀家最是喜欢读这《憩园小析》,现儿年纪大了却爱上了佛经,这套书就传给你罢,望你好好保存,多多揣摩。”

    秋华接过书,颤抖着手指抚摸过书的封面,跪倒在地谢过容太后的赏赐,刚刚起身的时候,就听着外边有橐橐的脚步声,两个年青男子走了进来,见着容太后上前行礼:“给皇祖母请安!”

    容太后点了点头:“煜儿,炆儿,快去见过长宁侯!”

    秋华捧着书站在那里,见着两位皇子,心里猜测不知道这是哪两位表兄,见两人都穿得极为华贵,身上的织锦袍子用金丝银线绣了不少精美的花纹,腰间都束了一条腰带,上边镶嵌着明晃晃的美玉。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那个看上去老成些的,仿佛还没有嘉懋那么大年纪,身量没有他那么高。

    许允炆今日正准备去书房念书,内侍过来传容太后口谕,说江陵的长宁侯携家眷进宫来了,让他去慈宁宫见见亲戚。听说有亲戚过来,许允炆很是欢喜,拔腿急急忙忙的就想往外边奔了去。

    见儿子还是一颗顽心,只惦记着好玩的事,梁皇后心中不悦,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子上边,嘴巴微微一撇:“炆儿,见面以后便快快去书房,不可耽搁了学业。”为何太后娘娘只喊了炆儿去慈宁宫,却没有传自己,梁皇后心中暗笑,自然是想将容家的女子给炆儿看的,只是炆儿的婚事可不能由太后娘娘做主,容家的女儿再好,也不能做皇子妃。

    魏贵妃和自己是多年的对头,两人家世势均力敌,现在比的便是皇子妃了,无论如何也得仔细些,必须是朝廷重臣之女,这样炆儿才能稳稳的坐上太子之位。容家避居江陵已久,虽说朝堂上还有些人脉,可在梁皇后眼中已不值一提。

    长乐宫里的魏贵妃听着太后娘娘召见许允煜,心里欢喜不已,亲手替儿子系好腰带,打量了儿子几眼,这才喜滋滋道:“煜儿,去慈宁宫小心侍奉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欢喜了,免不得要在你父皇面前夸赞你,夸赞得多了,你父皇自然会偏心到你这边了。”

    望着儿子的背影,魏贵妃的一双妙目里满是期望,太后娘娘将煜儿召去慈宁宫,那说明她心里边还是有煜儿的一块地方,只要煜儿能讨太后娘娘欢喜,立太子的时候,宫里便没有什么阻力了。“许允炆,哪里能比得上我的煜儿?”魏贵妃伸手弹了弹衣袖,那广袖上有一根细细的青丝,被她一弹,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许允煜和许允炆向容老爷和容夫人点了点头:“长宁侯安好。”两人眼睛一溜便瞧见了坐在一旁的表兄弟和表姐妹,容太后慈眉善目的笑道:“难得大家都空闲,今日天气又好,崔玉,你陪着二皇子三皇子,带了长宁侯府几位少爷小姐去御花园玩玩罢!”

    容太后身边一位大宫女模样的人应了一声走了出来,招呼了一句,便引着几个青年男女去了外边,慈宁宫的大殿里顷刻间便少了一半人,仿佛冷清了不少。容老爷坐在那里有些不安,太后娘娘这般做,恐怕是另有深意,可他却实在不敢领这份情,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凡事盛极必衰,容家在江陵过得舒适安然,何必来趟这浑水?

    崔玉领着一群人出去,先是去了綄纱台,几人乘船去了湖心亭,看了种在湖心亭里的奇花异草,容氏姐妹看的啧啧称奇,许允煜和许允炆却是看惯了的,只是背着手陪在他们身边走,顺便和嘉懋说着话。

    淑华走在两位皇子一侧,心里激动得很,止不住的砰砰乱跳,不住的偷偷朝他们望了过去,觉得两位皇子表哥真是人中龙凤,实在是丰姿神仪,看得她都错不开眼睛。这一刻里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高祥,也忘了镇国将军府的许允炜,他们和两位皇子表哥比,简直就是萤火虫之与皓月的差别。

    许允煜正和嘉懋说着闲话,听他说在江陵的一些趣事,忽然觉得有道目光总是不时的落在了自己身上,当他转眼看过去时,那目光又飘忽着移开,让他捉不住来自哪处。一时兴起,许允煜假装不在意,等着那目光再次偷偷飘来时迅速转头,便见那位淑华表妹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许允煜不由得心中好笑,他虽然只有十六岁,可已经有了司寝女官教他男女之事,看着淑华那神情,自然知道她对自己心生爱慕。有意逗弄她几下,许允煜走到淑华面前,望着满脸通红的淑华道:“表妹,你为何要偷偷看我?是不是觉得本皇子长得英武?”

    淑华被许允煜逮了个正着,真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又听着许允煜如此调侃自己,更是觉得一张脸烧得厉害,她怯生生的抬头望了许允煜一眼:“淑华无意冒犯,还请三皇子表哥不要见怪!”

    那眼波儿一闪,就如御水湖里的波光一般,闪得让许允煜一愣,再仔细打量这位表妹,虽然年纪尚小,可却生得实在美貌,若是再过几年,一张脸长开了,定会让少年郎倾心爱慕。他深深的看了淑华一眼,笑着去拉她的手道:“表妹,不妨事,我只是在和你开玩笑。”

    许允煜的手伸过来,才触到淑华的手,她便惊了一跳,慌忙将手甩开,朝许允煜慌慌张张的行了一礼:“是淑华失礼了,三皇子不怪罪便好。”说完便紧走几步,走到了春华和秋华的身边,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一双手抖个不停。

    春华和秋华两人本来在崔玉的指点下在看优昙婆罗花,因听闻容太后潜心佛经,西南友邦千挑万选将这棵树进贡了过来。本以为西南的花木在大周京城难以存活,可没想到这优昙婆罗花竟然活了下来,今年秋季还开出洁白的花朵来。春华和秋华站在树下听着崔玉描述当时优昙婆罗花盛放时,皇宫里特意请了光华寺的方丈来做法会,就在这湖心亭上布讲经文,舌生莲花,天上还有彩虹相映。

    春华和秋华听了皆是赞叹不已,只恨自己没有这机会来听大师布讲,正在问崔玉关于这优昙婆罗花的一些话,淑华却从旁边踢踢踏踏的走了过来,一张脸红得如熟透了的桃子。春华望了淑华一眼,奇怪的问道:“三妹妹,你怎么了?脸这般红得厉害!”

    淑华没有搭理春华,只是站在她们身边望着湖面,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崔玉回头望了望许允煜,见他正在望向这里,心里清楚是三皇子在逗弄淑华。三皇子自去年满了十五,宫里安规矩给他配了司仪、司门、司寝、司帐女官,在这几位女官的陪伴下,三皇子已经通晓了男女之事,对于宫里头一些美貌的宫女不时会有些动手动脚,看起来方才这位容家小姐是被三皇子捉弄了。

    崔玉佯装不知,带着春华秋华和淑华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过去,许允煜见几位表妹走开了,同嘉懋和许允炆一起跟了过来,淑华见许允煜跟了上来,只觉得自己心里头跳得厉害,一双腿都是软的,便连春华和秋华在旁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得清楚,脑子里边只有许允煜伸手来牵自己的那身影。

    “三皇子表哥莫非对我一见钟情?”淑华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还是滚烫的一片,可心里边却是甜丝丝的,“母亲果然没有说错,我这样的人谁见了都会喜欢,我何必一定要嫁给高祥。”

    一想到高祥每次对自己爱理不理,淑华便有些烦恼,他既然对自己那般上心,还记得过年的时候要给自己捎来一支簪子做年礼,为何这几次见了面都对自己有些冷淡?为了他,宝相寺里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卷进了一桩风流公案里,还被祖父关在月华居过了大半年,想想心里都意气难平。

    偷偷回眼看了看许允煜,见他的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不放,心里一喜,高祥,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就连三皇子表哥都只是在看我呢。

    第二百零六章长宁侯府受封赏

    容家在慈宁宫陪容太后用过午饭便告辞回府了,慈宁宫里转瞬间便安静了不少,容太后坐在那里耷拉着眼皮子,嘴角有一丝轻易觉察不出来的笑容:“崔玉,你陪着他们在外边走了一圈儿,觉得容家几位小姐如何?”

    “容大小姐看起来温柔敦厚,其实内里却是个有性格的。”崔玉见容太后眼中有闪烁不明的光,小心翼翼的回答:“容三小姐长得娇媚可爱,容四小姐见多识广,谈吐不俗。”

    “在你嘴里,江陵容家的小姐个个出挑了。”容太后听得心情大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崔玉:“容三小姐和容四小姐,哪一个更好些?”

    嘴唇边一丝微笑里带着衡量的意味,崔玉心里一惊,容太后这是话里有话,今日召了长宁侯一家进宫,又将三皇子和四皇子喊来慈宁宫,太后娘娘这样做必然有她的谋算,大抵是想在容家两位小姐里选一个做皇子妃。可是未央宫里的梁皇后和长乐宫里的魏贵妃,两人正在积极的为自己的儿子拉拢官员,这皇子妃自然也是一枚筹码。容家深宫有太后,可毕竟手中无实职,恐怕这两位娘娘不会乖乖听从太后娘娘的安排。

    “两位容家小姐都是极好的,只是接触的时间少,还分辨不出来哪个更好些。”崔玉微微弯了弯膝盖:“娘娘,奴婢给你去将茶水换了,眼见着都凉了。”

    “崔玉,你可真油滑!”容太后望着崔玉的背影发出一声喟叹,两个侄孙女嫁两位皇子是不可能的,只能从中挑选一个,至于选谁,真要好好斟酌一番。她的眼前浮现出了淑华和秋华的身影来,淑华给人的感觉是过分艳丽,她的眉眼轮廓极其生动妩媚,可那只是一种浮于表面的美,是一种很粗糙的美,经历过岁月磨练,她的美很快便会消失,剩下的只有平凡和庸俗。

    至于秋华,容太后心里不免有些惆怅,若是将淑华的那张脸给她,秋华便算得上是倾国倾城的美女了,她的气质很好,站在那里沉静如水,一双眸子清亮,就如晨间的小溪从山石间淙淙流过,带着亮闪闪的银波。

    “太后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更别说容家那两位小姐只是娘娘的侄孙女,何必为她们这般操心!”崔玉将一盏热茶递了过来:“娘娘最近正在念《清心咒》,每日里还和奴婢说念了这咒能清心定神,怎么着今日又衍生他念了?”

    容太后笑着啐了崔玉一口:“仗着我宠你,倒说教起我来了!”当下便将那念头淡了淡:“扶我去佛堂。”

    容老爷带着家眷回到府上,心里轻松了不少,虽然慈宁宫是太后娘娘的居所,并没有见着皇上,但他依旧觉得每行一步都战战兢兢。回到侯府,他特地将秋华唤到了书房:“秋华,太后娘娘赐书,你如何看这件事情?”

    秋华微微犹豫了一下,这才瞧着容老爷的眼睛说道:“太后娘娘赐书,秋华不敢妄测,只是其中却透着些古怪气息。”

    “何来古怪?”容老爷来了兴致,追问了下去。

    “我们姐妹三人,若是赏赐,首先当是给春华姐姐才是,毕竟她是嫡长孙女,身份自然要不同些,为何独独给了我?后来三皇子和四皇子被召来慈宁宫,太后娘娘还让他们与我们姐妹同游御花园,恐怕不只是表面上这点意思。”秋华不由得回想到三皇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和淑华赤红的脸,太后娘娘难道是打算在她们姐妹里边挑一个去做皇子妃?

    “秋华,你想得颇是周到。”容老爷赞许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此事大有深意。”望了望秋华亭亭玉立的身影,容老爷轻轻咳了一声:“秋华,你可愿去做那皇子妃?”

    听到这句话,秋华心中一惊,原来祖父也看出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她不由得有几分焦急,这皇子妃岂是那么好做的?现在皇上立储之意不明,听说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得厉害,若是自己真被当做一枚棋子嫁给某位皇子,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成王败寇,究竟哪边是王哪边是寇呢?

    “怎么,你不愿意?”容老爷紧紧的盯着秋华的脸,这孙女真是聪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奥妙,而且从她的表情看来,她对那泼天富贵并不向往。

    “祖父,这些事情不是秋华愿不愿意,而是能不能,会不会发生的问题。”秋华脑子里浮现出很多想法,从中间她似乎抽到了一根丝线:“祖父,这皇子妃不是太后娘娘说了算罢?总归要皇上答应才是。”

    “不错,你倒是一眼便看到了关键。”容老爷很是欣喜:“秋华,若是淑华能有你一半机灵,我便放心了。”这皇子妃的人选可不是太后娘娘能一手掌控的,她也只能是提出些建议,究竟选谁,还得皇上同意。容老爷心中略微放宽了心,长宁侯是本已式微的老世家,朝中人脉就如伏在地下的深根一般,只要皇上表露出一丝提携的意思,这些根又会迅速的聚拢过来,可皇上现在行的是制衡之术,不会让哪个世家独大,这一点让容老爷非常放心,即便是太后娘娘有这想法,皇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淑华现儿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你该督促着她多念些书,教教她规矩,虽说她似乎有悔过之意,可我见她那双眼睛依旧像个不安分的。”容老爷谆谆叮嘱了秋华几句,这才放了她回随云苑。

    回到随云苑,才踏上第三进屋子的走廊,就见一道影子闪到了一旁,阮妈妈冲了过去将那人影在圆柱后边捉住,拖了出来一看,却是淑华。

    淑华见被人撞见,索性也不躲了,朝着秋华点了点头:“容秋华,你来得正好,我想问你要太后娘娘那几本书看看。”

    “太后娘娘今日赐的《憩园小析》,乃是难得的珍品,秋华不便外借,若你有心学习,那便来我书房观看便是。”秋华朝淑华微微一笑:“只不过我怕你不喜欢看这些,翻了几页就想打瞌睡。”

    “容秋华,你神气什么,不就是太后娘娘赐了一套书给你?你倒是张乔做致了起来,真真是丑人多作怪!”淑华嗤嗤笑着,一双大眼睛不住的朝秋华身上打量:“今日在御花园,两位皇子表哥可都是在看着我,却没有人望你一眼!”

    秋华没有理睬她,转头便往自己屋子里边走,淑华站在走廊上直跳脚:“容秋华,我知道你是嫉妒我,见我生得比你美貌,这才避开我,是不是?”

    秋华转过身来站在门槛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淑华:“容淑华,你的美貌,在我眼里不值一提。”她淡淡的笑了笑:“若是你的美貌能支使世间的一切,太后娘娘定然会将那套书儿赐给你。”

    淑华站在那里听着这两句话,忽然泄了气,靠在圆圆的屋柱上边,望着秋华款款的向屋子里边走了进去,找不到半句反驳的话来。

    “这随云苑里多了个人,便日日不得安生起来。”秋华坐到桌子旁边,打量了一下墙上的多宝格,上边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有太后娘娘赐的《憩园小析》,还有一只大盒子,里边装的是高祥这些年托嘉懋转过来的一些小东西,66续续的,那只盒子都快装满了。

    第二日宫里有人来宣旨,给长宁侯府一家封了官,容老爷成了正一品的右宗人,容大爷授了正五品的中书省侍郎,就连容三爷也得了个正六品的詹事府府丞。除了给长宁侯府的男子封赏,就连带几位夫人也封了诰命。

    容夫人跟着容老爷被封了一品夫人,她听着宫里的内侍尖声细气的将那敕封诰命文书念完,伸出双手抖抖索索的接过那幅文书,摸着那冰凉的玉轴,开心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虽然说容老爷早就被封了长宁侯,可不知为何,她却并没有跟着被封赏,素日里旁人见了她口里都是喊“长宁侯夫人”,容夫人嘴里应着,心里却有些发虚,今日总算是将这张敕封诰命文书拿到手了。

    容大奶奶也随了容大爷封了五品宜人,托盘上放着黄色织锦文书,有着四季花和瑞草的底子,看上去很是华丽。贾安柔随着大家跪在那里,心里很是欢喜,宫里来封赏容家,容三爷捞了个正六品,自己总算也能有个“安人”的封诰了。

    这有了封诰和没封诰是截然不同,没有封诰的女子,即便是丈夫如何得意,说起来也只是个普通民妇,若是得了封诰,那便自然升级到贵妇一级里边了,就如那位高夫人,每次来长宁侯府,都有些自视甚高的姿势,仿佛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一般,现在皇恩浩荡,总算得了诰命夫人的敕封,走出去腰杆也能挺直些。

    内侍将文书交给了容大奶奶,然后向容老爷说道:“长宁侯,起来罢,皇上的圣旨已经宣读完了。”

    容老爷赶紧命人往那内侍手里塞了一个大银锭子:“辛苦公公了。”

    那内侍也不推辞,笑着接了过来,口里说了些恭维话儿:“长宁侯为国效力,皇上自然看在眼里,现在满门得封,也是众望所归。”

    贾安柔由丫鬟扶着站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满门得封?为何大家都有封赏,独独没有了她的?容夫人正是高兴的时候,忽然沈妈妈扯了扯她的衣袖,转脸看见了贾安柔苍白的脸色,这才忽然想起好像就只有贾安柔没有被封赏,不由得有些奇怪,走上前去问那内侍:“公公,为何我的三媳妇没有受封?这敕封诰命的文书……没有漏罢?”

    那公公听了这话很不高兴,望着容夫人道:“漏掉诰命文书?长宁侯夫人莫非认为咱家玩忽职守不成?”

    容老爷瞪了容夫人一眼,抢身拦在她前边朝那内侍笑了笑:“拙荆避居乡野已久,自然不知规矩,公公万望体谅则个!”

    第二百零七章大奶奶出府省亲

    深冬的天气十分寒冷,园中很多树木都落尽了叶子,只余光秃秃的枝干,唯有几棵香樟树还是青翠欲滴,亭亭如盖。

    可是气候再冷,也比不上那内侍几句话更让贾安柔觉得寒冷:“受封诰的夫人,必须是明媒正娶、良家出生,似乎三少奶奶并非如此,听说只是姨娘扶正?”见容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那公公摇了摇头道:“这是皇上亲自赐的封赏,若是长宁侯夫人还有什么疑问,还请向宫里递牌子去面圣。”

    这长宁侯府也真是乱,竟然将姨娘扶正了,难道就不能给三爷到外头聘个好的?内侍心中有些鄙夷,也太不知礼法了!当时也不想想这些厉害关系,现儿全家受封,单单落了一个,这不是在给自己打脸?再说了,本来这六品官儿的夫人哪有封诰命的?都叫敕命而已,这长宁侯夫人实在是该去补补礼仪常识才是,难怪就连姨娘都给扶了正,原是个不知规矩的,长宁侯怎么就娶了个这样的夫人!

    容夫人得了这个回复,哪里还敢去往宫里递牌子为贾安柔讨封赏,脸上早就烧成了红红的一片,额头上边一片细密的汗珠子,被日头映着,亮晶晶的闪动。那内侍见容夫人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也不再多说,朝容老爷拱了拱手,便带着随从离开了长宁侯府。

    门房将中门关上,随从们撤去香炉,封赏算是到此结束,各人手里都拿了一张敕封文书,除了三少奶奶贾安柔,她由丫鬟桃花扶着,一步步慢慢的挨着往碧芳院里走,那身影看上去格外的孤单凄凉,容夫人望着侄女的背影心里也不好受,早知道这样,便该先和太后娘娘去说清楚,就当贾安柔是容家明媒正娶的,不是姨娘扶正。只不过容夫人并没有感伤太久,不多时便有容家的故人来访,她与容老爷忙着接待客人,再也没有心思去管贾安柔。

    碧芳院里气氛很沉闷,贾安柔坐在暖炉旁边,抬头看着外边暗色的天空。难道从一开始自己便做错了?一切都是因着他,否则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贾安柔闭上了眼睛,心里很是难受,如果能回到以前,她知道了现在必须承受的一切,她或者不会再做傻事。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再没有回头的路。

    因着爱慕着他,不顾一切想保住他的骨肉,设计了表哥,抬进容家做妾,为了让淑华能成为嫡女,她明里暗里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才将那季书娘赶出容府,可是等着自己如愿以偿了,回过头来一看,除了淑华变成了嫡女这一点还能给她一些安慰,其余的一切都太让她失望。

    以前容三爷那张俊脸还能让她有些动心,晚上床笫之事也能让她满足,可自从他莫名其妙就不举以后,两人的关系越发紧张,到了一起便总要为银子的事情争吵。容三爷没有问过自己便将杏花收了做通房,两人每晚上龌龊的调笑声让贾安柔听了都有些难受。

    今日宫里来人封赏,人人都有诰命在身,只有她没有,一句“姨娘扶正”的话就将她踩在尘埃里,还狠狠的碾了两下。这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乐趣?贾安柔呆呆的看着那暗色的流云飞快的在天空浮动,很快的便将整个天空染成低沉的暗色,看来是要下雪了。

    第二日,秋华去流朱阁找春华玩耍,刚刚走进屋子,就被春华一把拉住:“秋华,今日母亲带我去外祖母家,你要不要一起去?”

    秋华听了也有几分兴奋:“你们杨老夫人府上?我合不合适跟着去?”这位杨老夫人可帮了珍珑坊的大忙,出了不少点子,还帮着在京城找了铺面,她早就想去见见这位长辈,好好感谢她一番。

    “有什么不合适的?”春华抓住她的胳膊直晃悠:“母亲都和我说了,叫我去喊你一道呢,没想着你自己倒先来了!母亲现儿正在华瑞堂理事,咱们等等,她该快要回来了。”

    旁边的冬华也学着春华的样儿,抓住秋华另外一只胳膊直摇晃:“四姐姐,跟冬华一起去外祖母家罢!”

    秋华的两条胳膊被春华与冬华甩得像架小秋千一般,不住的摇来晃去,她笑着扭转了身子将冬华一把抱住:“好,我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姐妹俩可别再合伙来欺负我!”

    没得半个时辰,容大奶奶便回来了,见了秋华在流朱阁,眯着眼睛直乐:“还说让春华去随云苑里喊你,没想着倒自己来了。这样也好,免得淑华见了又会置气。”

    当下带了春华几姐妹出去,到了外院便见着容大爷和嘉懋正在等着,一家人乘了两辆马车便往朱雀街那边驶了过去。

    朱雀街也是京城繁华之地,聚居于此的大部分是朝中正三品左右的官员,容大奶奶的兄长乃是当朝礼部左侍郎,所以也在这条街上得了个宅子。见容大奶奶带着夫君子女回来省亲,门房赶紧打发人进去通传,容大奶奶领了春华几个跨进园子里边,脚下不停的跟着管事妈妈往里边走了去。

    走过长长的走廊便是一个垂花门,秋华知道里边便是内院了,管事妈妈引着往里边走了一段路,便能望见一道粉色院墙,墙头伸出几枝粗粗的树干,上边树叶繁茂,青青翠翠,见了让人眼前一亮,只觉得这晦涩的冬日也明亮了起来。

    走进主院大堂,秋华见主座上坐着一位老夫人,头发花白,带着一个滴水翡翠押心的抹额,神态雍容,穿着一件暗金色卐字纹缂丝衣裳,手上戴了一个黑色狐狸毛手笼,坐在那里腰杆儿挺得笔直。

    见容大奶奶带着家人走进来,杨老夫人身子微微前倾:“曼娘回来了。”

    容大奶奶走上前去行过礼以后便红了眼圈子:“母亲,许久不见了,曼娘甚是挂念。”

    杨老夫人伸手将容大奶奶拉到了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住的点着头:“可不是呢,自从跟着你兄长来了京城,就只有前年才回了趟广陵,现儿算起来也有不少日子没见着了。”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容大爷,杨老夫人很不客气的直接问道:“钟琮,你难道对曼娘不好?她怎么会瘦了些?”

    容大爷陪着笑道:“钟琮哪里敢欺负曼娘!她现儿在家里主理中馈,每日里劳心劳力,自然会瘦了些。”

    杨老夫人再仔细看了看容大奶奶,见她眉目间神色舒畅,这才放下心来,招呼了外孙和外孙女们过来见面。等及望到秋华,杨老夫人眼前一亮,指着秋华道:“这便是那位容四小姐罢?”

    秋华走上前来给杨老夫人行了一礼:“秋华祝愿杨老夫人万事顺意,阖府安康。”

    “哟,这小嘴儿乖巧的!”杨老夫人细细的打量了下秋华,抬起头来对容大奶奶笑道:“这位容四小姐可将我的外孙女儿比下去了,论容貌论气质,都是出挑的!”

    秋华笑着答道:“秋华有自知之明,素日里也常揽镜自照,只觉陋颜不堪,比不上大姐姐和五妹妹,杨老夫人说的这安慰话儿我就姑且听着高兴一下,只是不会相信的!”

    听着秋华的答复,杨老夫人笑得更是开心,一只手拉住春华,一只手拉住秋华,朝两姐妹脸上看了个不停,然后连连点头:“都是妙人儿!我也说不出谁更胜几分,看得眼睛发花,全是出挑的!”

    秋华听着杨老夫人这热络的话语,心里便暖烘烘的一片,那陌生的感觉顷刻间不翼而飞。相认过后,众人围着杨老夫人坐下,说了些江陵城里的趣事和来京城的见闻,杨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不住的插上几句话儿。当容大爷说到金玉坊的时候,杨老夫人忽然问道:“秋华,你那珍珑坊什么时候开业?”

    秋华正想请教杨老夫人一些事情,听到她开口问这个,于是赶紧跟了上去:“现儿还在犹豫,不知道是年前还是年后开业。”

    “犹豫什么?莫非是没有请到掌柜的与伙计?”杨老夫人目光犀利的望向了秋华:“这商场如战场,是不能耽搁一丝半刻的。再虽说现儿离年关只有一个月不到,可这段时间却恰恰是最好卖东西的时候,不说日进斗金,也该是日进斗银了。”

    “正是没有请到合适的掌柜。”秋华叹了一口气,自己信任的人手有限,京城又人生地不熟,一时之间要请一个信得过的人还真是为难。伙计好办,万一没有,便打发了丫鬟出去暂时搭个帮手便是,但这掌柜的却不能马虎,既要能精打细算,又要忠厚老实,她想来想去暂时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秋华,凡做事前须得深思熟虑。”杨老夫人见秋华一脸为难的神色,也知道这是个难题,对于一个年方十二的小姑娘来说,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只是还得有人在旁边提点雕琢。“若是一间铺面什么都弄好了,却因着没有人手去经营,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房租?做生意须得将最大损耗降到最低,你才能赚最多的银两,知道否?”

    秋华听了直点头:“杨老夫人教导的是。”

    “孺子可教也!”杨老夫人哈哈一笑,伸手指着容大爷道:“钟琮,你怎么便还没告诉秋华已经帮她找好了掌柜伙计?”

    容大爷朝着杨老夫人微微笑了笑:“还不是岳母大人吩咐让我不要告诉她,怎么现儿又将这责任推到小婿身上来了。”

    杨老夫人收了笑容,正色对秋华道:“我之所以不让你大伯父告诉你已经请好掌柜的事,便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想到这一招,其实在珍珑坊装修铺面的时候,你就该要留心着掌柜的人选了,这人该是你信得过的,还要有一定做买卖经验,所以你在江陵城里的时候就该培养几个出来。现儿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先用了你大伯父给你找的掌柜罢。”

    秋华听了连连点头,她确实没有想得这么远,那时候开珍珑坊,只是母亲想给自己攒些嫁妆,现儿珍珑坊生意越做越大,所需人手也越来越多,她是该好好考虑如何培养自己的心腹,免得到时候处于被动的局面。

    不一会,容大奶奶的兄长从府衙回来,见妹子今日回来省亲,也很是高兴,兄妹见面叙了不少话儿,杨老夫人吩咐杨大爷陪着容大爷和嘉懋说话,自己带着容大奶奶一干人等进了园子:“后园梅花开得正盛,咱们去梅林里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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