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宪命令队伍集合,各领头官兵一一跑上前来报告着人数,唯有一队未来上报,付侍卫走过去询问,获知是方民的队伍,方民从昨天下午外出一直不见来。吴宪猛然醒悟:

    “我怎么忘了这一茬,方民肯定是得知情况后跑掉了。”

    “大帅,这可不能留下后患啊。”付侍卫凑近吴宪身边说道。

    吴宪在台子上边走边想:这方民会往什么地方逃跑躲藏?以方民的智勇,肯定是要为方轩报仇的,由此会导致自己日后寝食难安,总不是个事,但要发动队伍全城去搜埔吧,又显得小题大作。思来想去,没理出个头绪。

    看到吴宪犹豫不绝,付侍卫想了想,于是给吴宪出主意道:

    “大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其不意。这方轩和方民的老家在上游古城,听说还是一户殷实人家,不如我亲自带队过去找他家要人,施以挟迫,谅他方民也不敢在这里生事。”

    “这主意不错,那就由你带上几个刚归顺过来的弟兄去,他们干这些事老道。”吴宪顿时喜形于色,他心里知道这付侍卫是想去捞一把,反正捞来后也得先进贡给自己。

    于是付侍卫转向队伍,从中挑选了一队官兵集合到前面,大声说道:

    “弟兄们,随我出发去古城追埔方民,抓到重重有赏。”

    在台子后面是长得茂盛的芦苇丛,方民在卫兵搭台子时就混了进来,借机走到里面,趁人不注意时沉下水去,游到芦苇丛里潜伏起来,江水淹齐在他腰下,寒冷刺骨,江风吹得芦苇四处摇晃,发出唰唰唰的响声。终于等到吴宪等一行人露面,但被队伍包围着,只看到人影动,却看不清究竟,至到听见吴宪同方轩、三姨太的对话后,才获知事情的大概。方民既为方轩因三姨太而导致的杀身之祸不值,又恨吴宪手段残暴,不记他们弟兄为他鞍前马后、出生入死之情。以前看见方轩同三姨太纠缠,总想着方轩会理智,不会被三姨太弄得昏了头,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方轩几天,就发生了这种事,内心痛如针扎,不由仰天长叹。正在此时,又听到付侍卫说要去古城追埔自己,大惊失色,想到一家老老少少还在巴望着自己同方轩家,突然要见到付侍卫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带士兵上门,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啊。想到此,事不宜迟,方民慢慢往后退,随后沉入水中不见身影。

    方民游到岸边爬起来,浑身**地跑小客栈,客栈老板见他一身透湿,吃了一惊,方民顺口说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江里,幸好捡条命,便飞快上楼,进房后立即换掉湿衣服,不敢多作停留,把包背上身,下楼找客栈老板结清房费,立即仓促逃离,往古城家中赶去。

    在南方座落着一座景色秀丽的古城,古城四面青山环抱,北边山势峻拔,高耸险要,南面蜿蜒起浮,山丘相连,与北边形成一高一低、一雄一柔的呼应对照,在古城中间,一条碧绿清澈的河流从古城中自西向东悠闲飘逸地穿城而过,犹如神来之笔,蜿蜒流畅地将古城一分为二地划拨开来,沿河两岸民居鳞次栉比,均背山靠水而建,依河流方向而延伸,临河边的房屋呈吊脚楼,家家窗户边都挂着一两串糖葫芦似的红灯笼,同屋檐青瓦搭建出呈弯曲上翘的屋角一起倒影在河面,恍如一幅宁静的山水画卷。沿河两岸边用大青石砌成城堡,延至背后山顶修成高高的城垣,北称府城,南为卫城,分别在河流转弯处修建有两个码头,隔着河用乌蓬船作摆渡,方便两岸往来。河岸边泊船处用石墩砌成半圆形并高出河面的两层石台阶,两边各有一个石桩,用来泊船,空闲台阶地为城里人家下河洗衣搗捶、洗菜所用,也有夏天喜欢下河游泳的大人小孩临下水前,将衣服脱下扔在岸上,站在台阶边先用手或脚试试水,然后就“噗嗵”一声扎进河里。码头是古城最热闹之处,每天人来船往,划船艄公那一声“开船了”响彻河两岸。

    两边城内各有一条蜿蜒曲折的街,临街人家的大门和窗户都雕梁画栋,房屋紧密相隔,以屋檐棱角为界,家家均为二至三层楼高,一层正面墙上都设有佛龛,供主人烧香拜佛,门厅用来迎客或做买卖。远远望去,整座古城山之青翠、水之碧绿、城之灵动,似苍穹眷顾镶嵌在大地上的一颗明珠,又如一幅集山、水、城相汝相连、浑然一体的太极八卦图,自然、清幽、安详地隐匿在乱世红尘中。

    从府城的下游码头处沿石阶而上,进入用青石墩筑就的雉堞城门洞,就到了繁华的府城街,各种买卖的叫唤声不绝于耳,走进一条名为“四方井”的巷道,因巷道里有一口四四方方的井而得名,那井水甘甜清冽,从未断流过。每天住在府城街上的人家都挑着桶、拿着盆走进“四方井”巷道去取水家做饭及饮用,一些夏天做冰凉粉买卖的人家专爱到井台边蹲着,从井里舀出清凉的井水倒在盆里,拿出用布包着的凉粉籽放在盆里反复用力搓揉,不一会儿,就见盆里的水慢慢开始凝固,稍搁置一会,就可以端出去卖了。

    从井口边再往里爬坡上坎、左拐右弯后约200米深处的地方有一歪门斜道宅院,宅院的大门斜对着巷道,绝不与小巷平行或垂直,小巷也不与院内的大厅正对。这“歪”与“斜”是遵从风水先生的说法:“以南为尊”是一种富贵之相,又还能“财不露白”。因此宅院住户是有意识地将门的朝向转一个角度,斜斜地对着街道,即所谓“邪”(斜)道。大门系石木相嵌,即有堡垒式的森严,又兼有商贾大户的豪气,门上方的门牌匾上刻着“方宅”二字,字的上方有一雕梁悬瓦小门楼遮蔽风雨。跨过门坎,里面是一座完整的四合宅院,院内铺设青石板,在西南边有一圆形井台,和巷道里的“四方井”截然不同,井台中间高凸,形状如喇叭口,周围用青石板砌成约2米宽的正圆形,略呈倾斜状,边上是一圈石板凹槽围着,从井台溢出来的水就顺着青石板斜流进石板凹槽中,再经一个出口汇集,全部流入地下暗道排出院内。佣人、丫环们有的打水,有的洗衣洗菜,有的忙做清扫杂务,都在井台边忙碌着。

    院子东南边搭着花架、花廊、苗圃等,花架上种满各种植物花卉,苗圃里栽着应时季节的蔬菜、蒜苗等等,绿叶藤条爬满花廊屋角,伸展枝叶遮掩住阳光的照射,在地面青石板上洒下斑斑点点,各色花卉生长繁茂,姹紫嫣红,微风吹过,阵阵花香扑鼻,花架下放置圆形石桌和石凳,石桌上放着各色彩线、丝带、剪力、针、腊、顶针等物品,一群五六岁至十来岁的小姐们眉清目秀,穿红着绿,围坐在石桌边,有的聚精会神做着针线,有的拿着丝带编织,有的叽叽喳喳、相互吵闹打趣,同井台那边相比,又是另一幅闺阁佳人画面。

    院子北面的台阶上是正房客厅,门前有四根圆木柱子,柱子上分别挂着福禄寿禧牌匾,进入客厅,迎面正墙上方照例供奉着佛龛,格子架上摆着几碟果品,两边香烛燎绕,下面是一张硕大的八仙桌,桌上放着精致的茶杯茶壶及几碟果盘,桌两边各有一张太师椅,分别坐着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前面分开排列着两排坐椅及茶几,几位年长的门客们分坐两边,同方老太爷在喝茶闲聊。

    “方老爷,听说你家两位少爷都在队伍上升职了,恭喜啊!”一位门客说道。

    “过奖过奖,不望他升官发财,只愿他平安来。”方老太爷掳掳花白的长胡子笑着说道。

    “三老爷的方民少爷也不小了,订亲了吗?要是没有的话,我来保个媒。”另一位门客说道。

    “已同河对面的孙家订亲了,就盼着他来把婚事办了,让老爷早点抱上孙子。”方老太太附和说道。

    “那好那好。如今府城里就数您方家最有颜面,许多人家都想来高攀啊!”门客们恭维道。

    “对面卫城孙家也是体面人家,你两家联姻,那可是锦上添花呀。”一位门客说道。

    “哪里哪里,我这歪门斜道宅户,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满意了。”方老太爷说。

    “是啊,现在外面连连征战,都不太平,还是咱们古城好在呀。”另一位门客说道。

    “咱古城自古乃商贾云集之地,又是道佛儒三教合一的朝圣之所,来到古城的人都会被感化,兴不起冲冲杀杀的念头啊。”方老太爷说道。

    “两位少爷出去,可也有些年头了?也该来下了。”一位门客说道。

    “前段日子已稍了信去,要他兄弟俩人一起来一趟,全家人祭祖。”方老太爷说。

    付侍卫带领十来个士兵沿着湘江岸逆行而上,那沿河山路崎岖坎坷,弯弯拐拐,少有人走,付侍卫一行时而爬坡,时而涉水,遇上荆棘刺丛,马匹实在难以驰骋,则不得不停下来,先令士兵上前用刀砍伐,横钻竖闯活生生劈出一条通道,继续前行,天黑后,就在河滩边搭个营帐,捡拾一些干柴干草烧堆篝火在旁,让站岗的士兵值守,自己则同其他人钻进营帐睡觉,第二天又快鞭策马赶路。士兵们刚出发时还精神,走上几天后,就有些体力不支,渐渐松懈懒惰。

    “付官,还要走多久啊?这路实在是难走。”一个士兵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从前也没来过,谁知道竟是这样的路。”付侍卫骑在马上说道。

    “咱们这样赶路,能抓到人吗?”另一个士兵问道。

    “谁说抓不到?他就跑到天边,也要把他抓来。”付侍卫狠狠地说道。

    付侍卫看了看前面的路,又看看一个个走得垂头丧气的士兵,想了想说道:

    “我告诉你们,这古城是有点远,但我听说还真是个好地方,商贾云集,繁华热闹,保你们到了那,就不想离开了。”

    士兵们半信半疑,有两个低声嘀咕说他是在哄骗他们,抱怨当这兵太辛苦,还不如在山里当土匪自在,两人边走边说,越说越来气,逐悄悄商量着如何开溜。

    “付官,小的想去方便一下,怕遇上蛇,拉他陪我一起。”其中一个士兵说道。

    “去吧。”付侍卫懒洋洋地点头道。

    那两人心中暗喜,便一起朝着一丛荆棘密集的地方走去,走在前面的那人刚走进荆棘丛,后面那人正要跟进去,付侍卫举起枪,一枪射向后面那人,那人当即毙命倒下,另一人听到枪响后,转过身刚要看看,付侍卫又是一枪,那人还没弄清是怎么事,就应声倒在先前那人的背上,把其他士兵一时惊吓住,不明白付侍卫为何要开枪。

    “哼,想跟我耍心眼,我就知道他俩想逃跑,你们还有谁想跑的,别怪我的子弹不长眼。”付侍卫吹吹枪口问道。

    其他士兵都不敢吭气,只得硬着头皮小心地继续赶路。

    在一处湍急险要的河面上,一条乌蓬船正吃力地逆着河水行进,船头一船夫光着膀子,挥舞着竹篙用力撑船,船尾一艄公把着舵,扬着脖子不急不燥地吼着船歌,船边一条长长的纤绳分出四支,套在四个年轻力壮光着膀子的纤夫身上,纤夫们躬着背,摔开臂,艰难地迈开脚步行进在悬崖边的小路上,拗黑的肩臂上被纤绳勒出红红的迹印,嘴里配合着艄公哼唱着船歌,歌声悠扬地荡在山峡里,映照出日落前的河岸风光。

    船驶到河面水流平缓处后,艄公放开舵,长吼一声,四个纤夫直起身,一边收着纤绳一边往走向船边,船头上的船夫将船划到河滩岸边,放下竹篙,提起绳索跳下船,将绳索绑在一巨石上,到船边,将船推向岸边搁浅,艄公才跳下船,寻一稍平坦的河滩,搬来几块石头搭撑好,将一口铁锅安置在上面,船夫们将一路捡拾的柴火放进去,艄公拿出两块打火石,背着风用力碰擦了好一会,终于闪出火花,小心将柴火点燃,一股炊烟燎燎升起,船夫们开始做饭。

    太阳落山时,船夫们终于开饭了,一个个拿着碗筷依次盛好饭,就着鱼干条和辣椒,随地一坐地吃起来,艄公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酒盅,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咂咂嘴,夹了一条鱼干放进嘴里嚼得香脆。

    “小伙,受得惯不?这可是体力活啊。”艄公一边吃一边问一纤夫。

    “只要能得到家,叫我干啥都行。”方民边吃边答。

    “你家在古城吗?那可是个好地方,热闹。”艄公说道。

    “在古城边上。”方民说道。

    “那你为啥到外面去?在古城,随便做点小买卖都赚钱。”艄公说道。

    “年轻,想到外面去闯荡,结果受骗上当,只好找你们帮衬我家。”方民说道。

    “所以说呀,年轻不经事,不过,在外面吃点苦头也好,长见识。”艄公说完又喝了一口。

    “老伯,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古城?”方民问道。

    “至少还得两天,慢慢走吧。”艄公答道。

    晚上,方民同船夫们挤在船上睡觉,拉纤的肩臂开始微微涨痛,他轻轻地翻了个身,听着船夫们打着响亮的鼾声,实在难以入睡,睁眼望着天上姣洁的月亮,想着方轩的被害,自己又如此躲躲藏藏地家,付侍卫还在对自己穷追不舍,到了家后如何向家里人述说这一切,特别是怎样才能赶在付侍卫之前让家里人做好对策,思来想去,不觉已夜深,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付侍卫带领士兵们经过几天日赶夜宿,这天下午转过一个大河弯,终于看到了古城的身影,一座石桥横跨在河面上,中间有座挺秀的阁楼,渐渐走近石桥后,一头,才发现左边有一寺庙群修建在靠山临河、依崖傍洞、贴壁凌空的半山中,重重叠叠,参差不齐,纵横有致,那飞岩翘角红墙青瓦的殿阁楼台,气势宏伟,与悬崖、古木、藤萝、岩畔、溶洞天然合成,融为一体,真是巧夺天工。走到桥中间的阁楼前,只见上书“魁星楼”,为三层重檐八角攒尖顶结构,与半山中的寺庙群相呼应。

    “哦,原来这就是‘入黔第一洞天’啊!兄弟们,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走,先进城去逛逛再说。”付侍卫得意忘形地说道。

    士兵们紧跟着付侍卫穿过“魁星楼”,走进府城东街,只见街上人来人往,两边商贩将前门大开,各色物品琳琅满目,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伏彼起,小孩子们穿梭戏谑其间,年幼的由大人牵着抱着,手里拿着玩件食品逛街。付侍卫一行骑着马,东看看、西望望地招摇过市,路人见到带枪的大兵过街,纷纷避让开来,驻足侧目,让付侍卫一行自觉好不威风,越发目中无人、大摇大摆地向城中走去。

    路经码头出口处,付侍卫一行稍停住,扭头看了看往来于两岸的乌蓬船及上船下船的人流,又看看自己骑着的马,寻思一会后说道:

    “咱这马上不了那船,要不咱们也坐过河去走走看。这样,先找家客栈住下,把马安置妥当,兄弟们这几日也辛苦,今晚就好好地享受享受。”

    于是一行人选中一家靠河边的客栈,付侍卫跳下马背,把僵绳扔给士兵,带头走进客栈,客栈老板见到他们,先是吃一惊,随即走出柜台迎上前来满脸笑容地问道:

    “长官们可是要住店?”

    “给我们弄几间房,还有我那马找个地给栓上。”付侍卫说道。

    “好的好的。”客栈老板忙叫来小二把马牵到屋侧巷道里的一处空地,自己带着付侍卫一行上楼打开房门,请付侍卫进去。

    付侍卫走进房间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推开临河窗户,一阵河风吹来,沿河美景尽收眼前,不由笑着说道:

    “嗯,是好地方。”

    “长官,我家客栈的位置那可不是吹,有好多大官都来住过。”客栈老板自夸道。

    “有吃的吗?我们这一路过来可是饿坏了。”付侍卫说道。

    “有的有的,我马上吩咐他们做饭。长官们要住多长时间啊?”客栈老板小心地问道。

    “可能几天吧,先招呼我们吃好喝好,房钱少不了你的。”付侍卫说道。

    “那是那是。”客栈老板一边点头一边叫人送茶水上楼,便下楼去了。

    等客栈老板走后,付侍卫使个眼色把士兵们叫近跟前说道:

    “我身上可没带饷银,你们可带有?”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都拼命摇头。

    “既然如此,你们可都给我听好,咱们既住了进来,就敞开吃敞开住,先玩个高兴痛快,然后再去办正事,办完正事后还会有你们的好处,然后咱们就悄悄地开溜。到时你们看我的眼色行事,懂了吗?”付侍卫低声说道。

    士兵们赶紧一股脑地点头,随后付侍卫叫他们自己的房间去,自己则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几声呼噜一响便睡着了。

    晚上,客栈老板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付侍卫和士兵们狼吞虎咽,吃了个碗底朝天还意犹未尽,付侍卫一边剃着牙一边看着河面问客栈老板:

    “现时可有船让兄弟们到河上玩玩?”

    “有啊,咱们这古城临河边家家都有自家的小游船,可带房客们赏赏沿河的美景。”客栈老板答道。

    “兄弟们,走,咱们吃饱喝足,也坐坐船游游,不枉来古城一。”付侍卫站起身招呼士兵们下楼,一行人走到河边,跳上小游船坐定,店家小二站在岸边熟练地用竹篙将船撑向河中,随后就着竹篙一个鱼跃跳上船头,将船一路顺着河水从西向东慢慢划去,只见沿河两岸红灯笼通明,照亮河面,波光磷磷,晚上坐船游玩的小船不记其数,来往穿梭,那临河边的人家,家家户户都把窗户打开,有呼朋唤友喝酒划拳、有推杯换盏交谈生意、有抽烟喝茶观赏夜景,不时听到河岸边、游船上琴瑟悠扬、歌声婉转。

    “都说江南水乡数秦淮,这古城是藏在深山无人知啊。”付侍卫仰着头说道。

    “付官,咱们能在这多住几日吗?”一个士兵问道。

    “你是过得安逸了,让大帅知道,命都难保。”付侍卫笑着说道。

    店家小二划到下游码头处后,将船调过头,沿着河边又重新划客栈。

    付侍卫一边赏着沿河景色,一边想着这古城真是一个人间胜地,有朝一日解甲归田,能到这里来安居颐养天年,过过神仙日子,不用再替任何人卖命,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而眼下自己的命是掌握在吴宪手中,暂时还不能逍遥自在,等把方民的事了断后,看看时情再作打算。

    到客栈后,士兵们都房去睡觉,付侍卫走下楼来,坐在柜台前向客栈老板说道:

    “老板可知这城里有一户姓方的人家啊?”

    “姓方?哦,有的有的,就住在‘四方井’里的歪门斜道。”客栈老板想了想说道。

    “是有钱人家吗?”付侍卫问道。

    “那当然,能住在歪门斜道里的都是商贾大户。只是闹不明白,他家里的两个儿子不在家承接家业,却跑去外面当兵打仗。”客栈老板边打算盘边说道,突然反映过来说错了话,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忙不迭赔笑道:

    “哦,长官,对不起,失敬失敬。”

    “没啥,这打仗也是为了过太平日子嘛,只是这古城可不适合打仗,倒真是适合做买卖。”付侍卫心里暗暗一惊,心想问对路了,脸上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长官,这你就不知道了,咱古城过去可是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曾经屯兵8万,在府城街后面的石屏山上都还供奉着白起、王翦、廉颇、李牧四大‘战神’,后来才衍升为商贾之城。”客栈老板说道。

    “那方家是做啥生意?”付侍卫随口问道。

    “可多了去,码头、商铺、货船,基本上古城里有的他家都做,但从不招摇过众,老太爷为人谦和,家里钱财从不外露。长官,你认得他家?”客栈老板说道。

    “不认得,只是帮人打听打听。”付侍卫说完站起身准备上楼。

    “能跟他家沾亲带故,少说也是体面人家啊。”客栈老板若有所发现地看着付侍卫说道。

    第二天上午,付侍卫招集士兵们边吃饭边悄悄布置任务,饭后对客栈老板说要带兄弟们到河对岸的卫城去转转,叫他把房间给留着,说是晚上还要来,后天再同他结账。客栈老板一百个放心地点头哈腰,让店小二去把付侍卫的马牵过来,付侍卫翻身上马,带领士兵们直朝“四方井”巷道走去。

    在方宅大院里花廊下,一群小姐们有的绣花,有的绣鞋垫,有的编织缎带,一边做一边有说有笑,忽见四小姐灵芝从西厢房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柄绣花圆扇。

    “你们快来看,这花绣的好生新奇呀!”灵芝挥舞着圆扇说道

    众小姐围拢过来细看,这是一柄双面绣扇,两面花样有别,却看不出破绽,手工十分精致,大家纷纷赞不绝口。

    “呀,好漂亮的扇子,灵芝姐姐,给我用用。”编织缎带的小姐央求道。

    “好啊,可别弄坏了哦。”灵芝叮嘱道,把圆扇递给了她。

    “啊,这扇子还会扇出香味呢。”编织缎带的小姐一边扇一边惊叹道,引得大家一起凑拢过去闻。

    “这不会是檀香吧?”绣鞋垫的小姐说道。

    “不是,这是把扇子做好后,浸泡在香料里一段时间再取出来,就会带上香味。”灵芝说道。

    “这些做事的真是想得巧妙,以后咱们也照着圆的、方的都做出来试试。”绣鞋垫的小姐说道。

    “灵芝姐姐,你从哪里得来的?”绣花的小姐问道。

    “昨天二姨娘从上海来,送给我娘的。”灵芝答道。

    “呃,我想,这花样要是绣在鞋垫上,不就成双面鞋垫了。”绣鞋垫的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道。

    “啊,双面鞋垫,见都没见过,这要是拿上街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围过来抢啊。”绣花的小姐说道。

    小姐们一阵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灵芝忽然灵机一动,撇开众人,撒开腿就朝大门外跑去,众人唤她“去哪里?做什么去?”她头笑笑说道:“我去上面朱家取个花样来。”

    因是接近正午,在“四方井”取水干活的人不多,一个眼尖的方宅佣人在门口抬眼看到付侍卫一行士兵远远地走来,忙转身跑进院子正房客厅,一进门就大声喊道:

    “老爷、太太,少爷来了。”

    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听到,忙从里屋走出来问道:

    “是吗?人在哪里?”

    “我看到一个人骑着马,带着一队兵朝咱家走来,就先进来说一声。”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总算是来了。”方老太爷笑着掳掳胡子。

    “这下好了,快,吩咐厨房准备好少爷爱吃的菜。”方老太对佣人说道。

    “这就去。”佣人转身朝厨房那面走去。

    付侍卫到了方宅大门前,抬头看到大门斜开,觉得有点意思,跳下马来,大摇大摆地带头走进院子,在花廊下的小姐们见到付侍卫一行带枪进来,都怔住,不由站在一起,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进客厅,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站在门前待他们走近后,才看清来人不是方轩和方民,也不由怔住。

    “请问长官,你们这是?”方老太爷小心地询问道。

    付侍卫目中无人地环顾四周,径直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士兵们跟着站列在两边,荷枪实弹,一言不发。

    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感觉事情不妙,忙跟着走进屋里,同时吩咐佣人上茶。

    “长官,请问登门有何贵干?”方老太爷再次问道。

    “奉上司命令,前来抓埔逃犯方民,你们把他交出来吧。”付侍卫翘起二郎腿傲慢地说道。

    “啊?方民怎么成了逃犯?”方老太太吃惊地大声说道。

    “不会吧,长官,我家方轩、方民两个犬子可是在队伍上立了功的,是不是弄错了?”方老太爷说道。

    “是啊,方轩方民是立了功,可他们又犯下了死罪,方轩已被处绝了,方民却逃跑了。他要在家里,就劳烦你们把他交出来,他要是不在,我们兄弟几个就在这等着他,谅他也跑不脱。”付侍卫说道。

    方老太太闻听此话,吓得顿时晕了过去,佣人急忙上前来扶住,院子里和屋子里的太太、小姐、佣人们也都围了过来。

    “敢问长官,他们在队伍上犯了啥子罪?”方老太爷镇定地问道。

    “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咱们的吴大帅,这可是犯上的死罪,还是快点把他交出来吧。”付侍卫说道。

    “家里人都不知道,也确实没见到方民来,你要我们咋交?”方老太爷说道。

    “老人家,我知道你是这古城的大户人家,家里有的是钱,你要不交人出来,你说咋办呢?”付侍卫走到方老太爷面前说道。

    方老太爷看着付侍卫那阴险的嘴脸,心里明白了几分,便朝一个佣人递了个眼色,佣人心领神会,转身走进里屋,取出一包银子出来交给方老太爷,方老太爷接过来,双手递给付侍卫。

    “长官,你们一路过来辛苦,这点意思还望长官笑纳。”

    付侍卫接过来看都不看,手扔给一个士兵接着,皱着眉对方老太爷说道:

    “你老这是打发叫花子呀,你家方民的命也就值这点钱,我呸。”

    “那你们到底要怎样?”方老太太稍稍苏醒过来后,气愤在说道。

    “奉上司命令,抓人,若抓不到人,你们这一家人谁也跑不了。”付侍卫掏出枪叫嚣道,两边的士兵们跟着举起枪对准其他人。

    方老太爷看着这阵势,万万料想不到家里会招来这等祸事,稍稍定了定神说道: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方轩方民在队伍上就是犯了天大的事,也不能拿着我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来顶罪吧。这古城可是商贾之地,我乃商贾之家,做买卖、讲道理,不容你等这样无礼。”

    “没有老子们在外打仗,你能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做生意?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给我搜。”付侍卫吆喝道。

    几个士兵分头朝房里跑去,一阵翻箱捣柜、东砸西摔,方老太太心疼得捶胸顿足,不一会跑出两个士兵,手里拿着一些金银细软,方老太太忍不住叫道:

    “你们私闯民宅抢东西,简直就是一帮土匪强盗,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好啊,你去告去,我等着。”付侍卫到太师椅上坐下。

    方老太太拉着一个太太和一个佣人转身朝门外走去,刚跨出大门,付侍卫抬手一枪,方老太太应声倒在地上,方老太爷及其他人惊叫成一片,跑过去扶方老太太,方老太爷气极喊道:

    “你们还有王法吗?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天理不容啊?”

    付侍卫不容分说又一枪把方老太爷击毙,其他的太太、小姐、佣人全部惊慌失措,叫的叫、哭的哭、喊的喊、跑的跑,四散开去,只听付侍卫一声叫嚷“一个都不准跑掉”,士兵们跟着举起枪对准其他人一阵狂扫射,大人、小孩一个个应声倒地,顿时院子里血流成河,付侍卫确认宅子里所有人都被枪杀后,指挥士兵们进入各个房间,尽力搜刮钱财,将搜出的两箱饷银捆绑在马背上,付侍卫走出大门骑上马,头看了看,一转身,带领士兵们往巷口走去。

    方民搭乘的乌蓬船在码头停靠稳,方民谢了艄公和船夫们,拿起包袱沿着石梯往上走,刚进入雉堞城门洞口,就听到“四方井”巷那边传来一阵阵枪声,不由怔住,忙躲进城门,循着洞口朝“四方井”巷望去,不一会,竟看到付侍卫骑着马,带领一队士兵走出巷口,往城东方向而去。

    方民见他们走远后,起身穿过府城街,走进“四方井”巷道,刚走到“四方井”井边,就见一些人在井边议论纷纷,说是方家遭劫难,心里焦虑万分,快步朝巷道里跑去。

    到了家门前,只见宅门大开,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方民走进去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一家老老少少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血泊中,屋里院里一片狼藉不堪,只见灵芝一个人正趴在方老太太身上嚎啕大哭。

    方民强忍着悲痛朝灵芝走过去,双手扶起灵芝,灵芝一惊,扭头看清是方民时,一下子扑进方民怀里哭喊道:

    “叔叔,叔叔,我要爷爷,我要奶奶,我要娘啊!”

    方民泪流满面,咬牙切齿,二话不说,带着灵芝快步走出大门,往巷道深处跑去,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爬上石屏山,登上府城垣,顺着城垣一路往东跑去,到了城垣尽头立足朝下看去,付侍卫一行已转过了大河弯,方民拿出枪朝着付侍卫方向一阵乱射后,丢下枪,双膝跪倒在地,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爹!娘!儿子来晚了,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我一定要给全家人报仇雪恨!”

    灵芝站在一旁看着叔叔的举动,目光呆滞,一声不吭,山风吹着她凌乱的头发,脸角仍挂着泪痕,她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为啥,才一瞬间,家就没了,亲人全没了,唯独只有叔叔方民。

    方民站起身,看着灵芝呆滞的模样,一股怜爱涌上心头,轻轻用手给灵芝擦去泪痕,然后抱起灵芝,头看着古城,一字一句地说道:

    “灵芝,从今往后叔叔会象你亲爹一样疼你、保护你,咱们暂时离开古城,总有一天会来,会报仇雪恨的。”

    灵芝似懂非懂地看着叔叔,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方民,将脸紧贴在方民的脸颊上。方民把枪拾起放进包袱里,带着灵芝往山野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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