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息洒在她的脖颈上,念颐觉得那一块皮肤已经都不是自己的了。

    小姑娘面皮薄,她红着脸想和他拉开距离,无奈今天的须清和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点儿也不晓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他野蛮压着她,他就不觉得假山很不平整吗?

    “你不要闹,我后背磕到了,很疼,疼死了——”念颐推他宽阔的肩膀,他却像无转移的磐石,到底她是有所顾忌的,不像是他,脾气上来天塌下来也不干他的事。

    这是在襄郡侯府,此处连接外院和内院,虽然说不是主要通行的要道,但也不能够确保就一定不会有家下人从这里经过,他现下这样不知道克制自己,她简直觉得他任性。

    须清和抬眸看念颐,见她嘴唇都白了才稍许松开对她的钳制,顿了一顿,启唇道:“不是都知道我来了,为什么不去见我。”

    念颐不和他对视,似乎有几分气鼓鼓,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真的是在恼他弄痛了自己么?或许不是吧。

    须清和望着念颐的眼神很是专注,他看着她时眼中便只有她,狭长的眸子,眼尾略略上翘,却不会让人觉得他狡猾阴鸷不好相处。他目光反而时常是微带着一点眷恋的,把她的面容锁进漆黑的瞳孔。

    念颐略微晃了一眼,更是无法确定要用怎么样的状态和他相处,想必宫里的消息他亦是得知了,这样的情况下再来找她,会不会正如海兰说的,他也是怕来日叔嫂相见分外尴尬,这是来最后话别的?

    一只白猫卷着长长绒绒的尾巴打他们身边昂首经过,就连天上高高疏淡的流云都仿佛定格在原先的位置,这么一个平静如常的午后,绿柳成荫,香风拂面,她却要面对这般的难解之事。

    “还是很痛么?”

    须清和把手托到她背后,眉心拢起,隔着春衫笨手笨脚地轻轻揉,她的躲避他也只是视而不见,徐徐道:“我听见你和海兰的话,你说再和我有牵搭是给我添麻烦。如何便确定我也是这般想?”

    念颐按住他的手不叫他给自己揉,只说不痛了,四下里扫了扫,心想海兰约莫正在周围守着,便放心了些,迎上他的视线道:“纵然你不这么想,我却不能不这么想。你懂我的意思么?”

    她声气里满是惆怅,面上形容却十分的笃定,“现在大局已定,我的亲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你也是同样……趁着我还不是那么那么喜欢你,殿下也不是…不见得非我不可。你还有表妹不是么,至少把握退路,以后就全当作不认识我吧,我也会尽力的……”

    念颐自觉是为两个人的今后好,她设想好了最好的方法,就好比戏里的挥泪斩青丝,情丝断了,一劳永逸,今后任何愁苦都不能近身了。

    他大约洞悉她的想法,又觉得她天真,眸中衔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意,问道:“这几日,你曾想我么?”

    曾经有人说,这世间有三件事无法隐藏:咳嗽、贫穷,和爱。

    念颐尝试了一下在心里说不想,然而话到嘴边时将要说出来,它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她抿了抿唇,面上却是自暴自弃,垂眸瓮声瓮气地道:“想…只是一般般想。”

    她一个“想”字瞬息间扭转了他的心情,须清和便好转过来。

    忽而问道:“念颐,你见过你娘亲么?”

    念颐闹不明白他们的对话会一个跨越牵扯到她娘亲,楞了一下,有些低落地砸吧了下嘴,“怎么会见过呢,可能我出生后没多久娘亲就过世了罢。”

    她是这样,越是在意的事越是要说的云淡风轻,弯了弯眼睛道:“噫,我都不大记得了,爹爹和哥哥根本不会向我提及这些,便是小时候我曾向祖母问起,老太太也是一副不愿意同我细说的模样,我心想算了,久而久之也就不打听那些了。”

    他听了抚抚她的肩头,又道:“你家中大伯,也就是侯爷,他待你如何?”

    “很好啊,大伯总叫六哥哥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六姐姐小时候还为此闹过脾气,觉得我要同他抢六哥哥……”

    忆起往事,她眼中漫起零星笑意,有些忿忿地道:“念兮过去可不像现在这么端庄落落,她小时候是很淘气的,还把我的拨浪鼓藏起来,我后来知道了就和她闹,也没人帮我,最后还是六哥哥叫了大伯来——”

    她越说越兴奋,“嗳你不知道,我大伯可疼我了,二话不说就拿藤条打六姐姐的手,问她为什么欺负妹妹,六姐姐哭了好几天,从此见到我就绕道儿,我在家里不知道有多威风。”

    细碎的话语仿佛拼凑出她整个的童年缩影,他有些沉默,在皇宫里长大的,是以知晓公侯世家内宅里的龌龊欺压,她把自己吹得春风得意,其实呢,想必这并不是事实的全貌。

    他没有认真计较,只是爱怜地揉揉她的鬓角。

    正想着什么,眼前倏然有一只白嫩嫩的手左右直晃,“你问我这些做什么,想了解我小时候的事吗?”

    须清和面上神情不变,收起心里千丝万缕的头绪。笑了笑,道:“叫你发现了,你小时候想来也是个调皮的捣蛋鬼,幸而那时不认得你。”

    嘁,念颐撇了撇嘴,她还不想认识他呢…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呀”了声,又想摆出疏离的面孔对她,调整了好几下表情,都没有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就那么自然而然又和他说起话来的。

    他真是个祸水,乱人心智!

    念颐推了推他,负气在一边矮石凳上屈膝坐下,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嗓音潺潺渺渺的,“怎么了?又是哪里不称意,总这般使小性儿还像个孩子。不怕我生气么,噢,我知道了,想是不在乎我的缘故。”

    她两手支着下巴,别过脸道:“殿下只管生气去,我都决定好了,以后把你当空气,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最好懂规矩能唤我一声‘嫂嫂’,日后再见面,便只当亲戚走动吧!”

    他额角青筋突了突,面露不善道:“你口气不小,怎么,还想叫我‘小叔’么,真要到那时节,倒要看你如何出口。”

    她和他杠上了,憋着气团在石凳上不声不响,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两个人闹变扭,总有一方要事先示软的,须清和深谙此道,身体滞了滞,慢慢向她伸出一只手,不是很情愿地道:“不管怎样,都算在我头上还不成么,我给你赔不是。”

    念颐拿眼角看他伸向自己的手指,他手是修长磊落的,手心却有薄薄一层茧子,应是日常练剑所致。

    她其实也心疼他,大好的年华,却要为生存委屈自己镇日坐在轮椅上,时候长了,难免憋得他偶有性情乖僻的一面。

    但是她看得明白,无论他对别人怎样,待她是一直极好极好的,就像现在,分明他也没有错,可他还是主动来迁就自己。

    念颐咬着唇,把手探过去,指尖触在他微凉的指尖上。他有片刻的恍神,随即便握住她的手,拉她站了起来。

    树影摇曳,光斑从叶与叶的缝隙里挣出,打在人身上,念颐眼神飘飘忽忽,“我不是成心要这样,只是,我们兴许是没有可能了,我不想你为难。”

    “你这样说才是为难我。”

    八百年能见上一面,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话想亲口说给她听,他宴宴而笑,话出口却很是简短,“……不相信我么?顾念颐,我值得你信任。”

    太子那里从来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他先前不是喜欢麒山王送去的宫婢么,听闻那婢子现如今还在东宫里,太子爱听她弹琵琶,恍若秦淮两岸的靡靡之音,缠得他骨头酥软,只怕早掉进温柔乡里了。

    他是近期才发现了念颐。

    须清和仔细回忆先太子妃陆漪霜的容貌,平心而论,念颐与她真没有特别相似,陆漪霜的眼睛要更长一点,媚一些,望着太子的时候,嘴角翘起可人的弧度——

    他再低头瞧念颐,她蹙着眉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小的唇角向下耷拉。

    她做不出那般撩人的意态,特别是发呆的时候,呆致致的一张脸,又傻又笨,如何会是太子心目中的陆漪霜。

    若只是因为某个角度,这其实也说不通。因同太子熟络,他便知道东宫里太子收藏的那些个肖似陆氏的美人都是甚么模样,毫不夸张地说,念颐倘若是三分相似,那么其中好几个却能够达到八分甚至九分的相似度。

    蓦地,须清和伸指点了点念颐的嘴角,他轻易在脑海中描摹出她翘唇笑起来甜甜的模样,少顷,不悦地道:“是不是对他笑过?”

    作者有话要说:须须,答应我,不要让念颐知道你在心里怎么形容她的→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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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道化师的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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