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是太子已经见过念颐笑起来的模样,或许那样确实有几分相似吧……他不是很确定,重复道:“和太子一道时,念颐对他笑过么?”

    没头没尾的,须清和的话叫念颐摸不着头脑,她只是下意识地答他,“才不会,太子殿下这个人实在是——”

    她一时形容不出来,脸上就扮出须清止那夜里就着微蒙光亮注视她的那副表情,不无埋怨地道:“太子他就是这样看着我的,我从余光里都瞧见了,他连眼睛也不眨。我也知道,这至少说明太子殿下是个长情念旧之人,然而我并非先太子妃,他那么款款把我望着,我多害怕呀,躲还来不及,如何有心情对他笑的。”

    “真的么,”他用怀疑的眼神看她,幽幽道:“若无意外,太子便是今后天下第一人,又是极好的相貌,凡是女子,焉有不动心的道理。”

    他这般试探她,念颐原先还有些许不快,想拿话顶他,可是抬眸看到他恬淡专注的眸子,她忽然间如泄了气的球,闷闷着只是道:“又不是见一个爱慕一个…不是先见过你了……”

    言下之意,不管太子相貌、身份有多叫人羡煞或试图攀附,在她看来,他却是比太子要好的。

    须清和读出这一层,微有讶然,他不晓得念颐知不知道自己无形间流露出了喜欢他的意思——她一直都没有明确表示出来,女孩儿家,脸皮薄如纸,不似他因对她爱慕便一提再提。

    现在她淳和完整的心意这么猝不及防展现在面前,他思想起自己要和她在一起所必须经历的风波,沿途种种,哪怕以身犯险,一切都是值得。

    太子自打先太子妃去后便一直暗自收藏同陆氏相似的美人,这在外界民间可能是密不透风的事,可在宗室里却是人尽皆知的,也有不少人为了攀附太子拱手献上美人。

    便是麒山王也曾在机缘下送过一个,他怀着什么样的打算另说,无可否认的是,因那婢子委实像陆氏,又弹得一手好琵琶,太子并未因她是麒山王送来的而冷漠以对,反而极是亲厚。

    但是有一点须清和瞧得出,太子是真正把所有人都当作替代,他的心里只有陆氏。

    今后出现的人,只要有更为肖似的,前面的便被抛诸脑后。很明显,现在他把念颐看得很重,看进眼里了,哪怕须清和并看不出念颐和陆氏在面容上有很强的相似度,但太子在皇后的委婉提议下愿意娶念颐为妃也已成既定事实。这在几个月前还是他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

    为今之计,只有找到比念颐更相像陆氏的人,才能把太子对念颐的兴趣转移开。

    然而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真正相似的何其困难,只怕要眼睛、鼻子、嘴巴、身量全都计较进去,有这样一个人物出现方可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为未来之事担忧过了,现今因为念颐的出现连原本的计划也在悄然改变,更甚至,说不得太子已经对他起了防备之心。

    “你在想什么?”念颐的声音打断了须清和的遐想,终归是不放心,便拉他往假山里走了走,好歹万一有人经过他们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叫人瞧见。

    她抿着唇,没有把手松开,五指还是扣在他绣着四爪蟒纹的袖襕上。稍稍在凸起的纹路上摩了摩,念颐叹了口气和他说话,“……你说叫我相信你,怎么知道我是不信的?只是,你的身份摆在这里,”来日即位的是太子,穿五爪龙袍的也会是太子,仿佛是一种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感觉,他有他的考量,她却也是会为他担心的。

    “我总瞧着,太子不像是碌碌之辈,许是把情看得太重,万事便不入他眼了,殿下若是——”

    他眉间皱了皱,打断她道:“叫我的小字。”

    念颐红了红脸,须清和是王爷,他的小字只有今上和皇族宗室里长辈或平辈才会称呼,她转开视线有点扭捏,“我又不是殿下的谁,平白唤你小字,是为不敬。”

    “我准你不敬。”

    他把她脸摆正面向自己,两两相视,距离倏地近到了让她心跳加快的地步。一字一顿的,又似乎是诱哄着她,“念颐,叫我兰卿。”

    “兰卿……”

    第一回开口,她险些说不出,他倒是很高兴,满意地勾了勾唇,示意她继续。

    念颐被灼灼的目光看得浑身都热燥燥的,还弄不明白怎么现在须清和做什么都能影响到她。

    瞥着他暗色的祥云纹护领,她定神道:“我不想你为难,先前才会说那样的话,你不要只当作我是胡乱出口的。我认真想过你的处境,太子对麒山王什么看法我还不能晓得,可他对你,倒仿佛有几分兄弟之谊——”

    她不知道须清和有夺嫡的心思,也不清楚过去他咬牙经过的低谷时期,只是在自身角度看到太子和他关系融洽,怕因自己破坏了他在太子心里的位置,反而害了他。

    就这么一面作出同他撇清关系的姿态,一面又不自觉流露出对他的关心,可见她自身有多矛盾。

    须清和颇无奈地望着她,“你果真盼望我不再理会你么,甚至为消除太子的戒心,我可以迅速与人订下亲事。”

    听到他要和别人订亲,念颐心头滞涩的厉害,她皱了皱鼻子,瓮声瓮气地嘴硬道:“那你便去订亲罢,就和你那个表妹,她花容月貌的,多好看,我看人家属意你许多年了,又本就是定过亲事的,如今正巧,何必辜负佳人一片真心呢!”

    他有些哭笑不得,才一说她就炸毛了,满脸写着“我不开心,我不情愿你娶旁人”,偏生口气那么强硬,酸酸的,分明就是吃味。

    “瞧瞧,心口不一,”须清和把念颐左边落下的一撮头发勾到她耳朵后,指尖没入她发间轻拢慢捻,柔声对她道:“我不便在此久留,以免你哥哥心生怀疑。我的话你都记着,切记相信我,不要兀自以为是为我好,便做出什么来。”

    她留神细听,几不可见地颔了颔首。

    须清和微微莞尔,不期然却想到她母亲的事。

    襄郡侯和侯府二夫人……这般不堪入耳的丑事,襄郡侯府极力遮掩如此之久,眼下终究不能由他这个外人说出口,哪怕只是告诉念颐。再者,他着实也是怕伤了她的心。

    其实要破坏这桩订亲远有比寻找陆氏替身更容易的法子,只要念颐的身份暴露,皇后头一个便要悔婚。然而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念颐这一辈子,如何抬得起头做人。

    他真心待她,断然舍不得她受这样的屈辱。

    光是想象也不能。

    “好,我都听你的。”念颐听他提及哥哥,眼神果然一下子暗了暗,慢声慢气道:“也是,你不好久留,我衡哥哥不是个好应付的人。”

    她说顾之衡不好应付,映射出的却是她在这位兄长身上屡战屡败,屡败又屡战的画面,须清和有幸见识过一回,不过那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了。

    那一日雨声哗啦,空气里濛濛一片,她给顾之衡送吃的,极力讨好的眉目让他记忆深刻。后来的便有点模糊了,依稀记得是,装着饭食的食盒被扔到了石阶上么?

    他揽住她的肩,忽的在她眉心落下绵长的一个吻。

    温软的唇瓣离开时念颐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表面上自然是装得一派镇定,心如擂鼓,小拇指在眉心摸了摸,转而却戳他胸口道:“又不学好,占我便宜,仔细我打你——”

    须清和眯着眼睛笑,他想自己约莫是真的喜欢她喜欢的紧,不然为什么连她威胁要打他这么傻的模样他都觉得她可爱得不行。没什么更磅礴的想法,惟愿将她护在羽翼里,不叫任何潜在的威胁伤害她。

    他腆着脸把半边脸伸了过去,就凑在她跟前,“你不服气,大可以抱负回来。”

    “去去去。”大白日的,她才不要陪他乱来。

    念颐踮脚往外张望,有点不舍地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再不回去,万一她们找起来找不到,闹到老太太那里就遭了。呐,这是我绣得小香囊,里面装了丁香,干花,还有橘皮,”她在袖子里掏阿掏的,掏出一只藕荷色不加纹饰的香包放在他手心里,“兰卿要是困倦了,闻一闻便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是真的,我自己做的。”

    这只香包针脚细致工整,收口也做得好,他倒是意外她有这样的手艺,扬着眉捏起香包在鼻端闻了闻,见她一脸期待,他便慢而又慢才说道:“嗯,尚可。”

    只是尚可么?亏她做得那么认真。念颐没有说出来,推着他往岔道里赶,边走边道:“好了好了,快些离开才是,等你用到它便知我的好了。”

    他和她贫嘴,嗓音清雅含着笑意,“我不用也知道你的好。”

    说着顿住步子停下来,面色一整,复照应她道:“你哥哥爹爹那里,有些事也是没有办法,平日就不要再在他们身上白花费心思了。”

    这话来得突然,念颐只道他是关心她,此时也是一径点头,“好,我知道的。”

    他眸中浮现出隐约的忧虑,然而到此时已经不能再多做停留。

    念颐向他的背影挥了挥,看见他绕过山石,掠过竹影,仿佛两个人自此便失去交集,他徐徐从她视野里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颗地雷,谢谢,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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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颐的经历会让她心理有点悲观,o_o还好须须比较强大~夫妻啊情侣之间就是要互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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