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又回归一片沉寂,静得可以听见很轻地蛙鸣声,烛台上龙凤烛燃去了半截,火光幽然。

    适才须清和的出现犹如一个梦境,仿佛只是她醒来后产生的幻觉,念颐摸了摸嘴唇,面上一呆,确认自己十分清醒。

    她坐回床畔,脑袋里盘根错节理不出头绪,两眼警惕地望向屏风,好像生怕太子突然从后面走出来。

    须清和说太子要回来了,她怎么可能不紧张?不管她喜欢不喜欢须清和,做下了怎样的决定,终归一下子并不能接受自己与须清止有任何亲近举动,还是希望能慢一点,细水长流方能长久,也显得不刻意,于人于己都好。

    但愿正如须清和所预料那般,太子忘不了陆漪霜,今晚并不会对她如何。否则才和须清和见了面,他……

    总之,她心理上一时平复不了。

    外殿传来脚步声,念颐虎躯一震,伸长了脖子往外看,不想过来的人却是喜珠。

    喜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揉着眼睛边走边左看右看,问道:“果然是我听错了么?刚儿似乎听见这里有人说话,我还道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念颐不大自在,顾左右而言他,“想来快到时候回来了,你也真是,一睡就睡的这样死,是不是要打雷你才会醒——”话里的埋怨终究掩饰的很好,没有叫喜珠听出来,不过事实是喜珠要能争气一点,保不齐须清和就没有机会进来了。

    喜珠笑嘻嘻过来摇了摇她的手臂,嬉笑道:“我这不是过来了么,今日一大清早就起了床,跟着便马不停蹄陀螺似的连轴转,何曾有个休息的时候……”

    视线不期然落在念颐的脖子上,姑娘的衣裳整理得完好如初,发鬓微乱,显是也睡过一觉了。

    只是,脖子怎么却有块极浅的红色痕迹呢?这红痕并不打眼,甚至如果不是这么近距离地说话交流,她几乎是注意不到的。

    喜珠惊讶起来,“这却是怎么了,殿中有蚊虫么,痒不痒?还是不要挠的好,别抓破了皮肤,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她咋咋呼呼指她的脖子,弄得念颐“腾”地站了起来,跑到棱镜前对着一番张望。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方才的情景,再看着这不能忽略不计的红色印记,面颊燎原一般*辣烧了起来,从未如此羞臊过。

    叹了口气在黄花梨椅子上坐定,念颐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琢磨,突然发觉自己并不是那么害怕须清止会对自己如何,难说这不是她一直保持淡定的原因。

    因为尚且不曾及笄就被同太子指亲,这趟婚事也赶,不似别人两家订亲后,少说也有个一二年的缓冲光景,她这里倒好,去年定今年完婚,十五岁不到,按说太子是不该对她作出什么逾越举动的。

    这是就通常的情况而言……

    她心里慌张,须清和对此倒胸有成竹,可究竟怎么样,还是得观望,不免也会觉得须清和兴许并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在乎她,他都不在乎她和别人成亲,对方还是他的兄长。

    游神胡想之际,摸摸鼻子把喜珠搪塞过去,念颐鼻端忽的敏锐嗅到了一丝酒气,下一息,熏熏的味道随着太子略微摇晃的步子飘飘荡荡着居然就这么进来了。

    念颐绷直了身体站在当地,不自觉往喜珠那里靠近,喜珠感受到她的异常,不太放心看了一眼。那边厢太子却直接手一指喜珠,示意她出去。

    喜珠自然明白,新房里哪里有她待的地儿?只是姑娘委实叫人担心,先前同承淮王的事大约就此搁下了吧!希望姑娘不要太沉溺于过去,毕竟都过去这样久了,如今当上了太子妃,身份尊贵,是未来的皇后,一国之母,还有更顺遂的么?

    这是该珍惜的时候,家中六姑娘、十四姑娘难道谁是善性儿人了,并不是她们想将太子妃的位置拱手相让,说来说去,一切都是她们姑娘自己命里的造化。

    脚下微顿,喜珠走到太子身畔时蹲身福了福,又望一眼表情古怪的姑娘,这才只得走了出去。

    自己的丫头走了,只剩下念颐一个人,这是一种相对而言的孤独,并且也只能靠她自己一个人来面对须清止。

    想着,念颐做了个深呼吸,摆上一脸的笑容迎将过去,晶亮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殿下回来了么,吃了许多酒水啊?”

    无论如何,态度要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念颐假作上下认真打量一番须清止的模样,啧啧称赞道:“要不怎么都说人靠衣装呢,殿□量本就伟岸修长,再穿上这一身吉服,唇红齿白,当真比我这个姑娘家还要俊俏。”

    须清止是喝得半醉不醒,眉头微微扬了起来,仿佛在问她是认真的么,将他一个堂堂的大男人,夸赞成比姑娘家俊俏?

    “不敢当。”他看了她一眼,兀自摇摇晃晃往床的方位走,念颐脚尖在地上搓了搓,并不曾选择立时跟上去,实际上,她很想转身拔腿就跑。

    那边须清止整个人呈大字状仰躺在床上,过了好一时也没有半分动静,她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还是…会不会是在装睡?

    念颐略有些踌躇,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轻手轻脚蹭着步子挪移过去,红色挑金丝的床幔铺铺叠叠,鸳鸯锦被被压平了。太子颀长的身体躺在床上,但是没有他没有脱鞋子,而且这个人的睡相竟然也不是很好,不知是否因为吃了酒的缘故。

    这个状况,倒真是将他平日的孤冷形象全破坏了。

    太子这副模样念颐是不会顾忌了,老虎成了醉猫,她大咧咧踏到床踏上,戳了戳他见没有反应,心中更是欢喜。醉了好,她就可以放心了。

    她脱了自己的鸳鸯绣鞋,爬上去预备给须清止脱靴子。

    其实也没有经验,还是头一回伺候别人,两只靴子脱了放下去,又见他颈下没有垫枕头,她好人做到底,把鸳鸯红枕往他脖子下面塞。

    “你做什么?”

    太子蓦地掀开眼睫,冷冽如霜的一双眸子,念颐唬了唬,并不晓得自己脸上皮笑肉不笑,打哈哈道:“殿下醉了,适才上床后便直接躺下了,并没有垫枕头睡觉——”她把鸳鸯绣花软枕在他眼前晃了晃,满脸的不以为然,“我还能做什么,难道还要害你不成。”

    说着就把枕头往他脖子下塞,须清止突然说不必了,蹙着浓眉望了她一会子,揉着额角屈膝坐了起来。

    念颐觉得不妙,太子怎么醒了呢?

    醉醺醺的人,一觉躺到天明不是很好么……

    他调过头看她,她还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吧,心里想的什么,脸上明明白白仿似都写清了。

    “我要更衣。”

    须清止曼声说着,下了床站在床踏上,两手向两边略微侧平举,正面皆笼在一团暗影里。她盘膝团坐在床上,眼神里掠过一丝抵触,但是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别人的地盘上,为奴为婢也是应当的。

    他看出她要唤宫人进来,先一步道:“这么晚了,我不爱那些人进来伺候。”

    念颐如何还不明白,他言下之意不就是希望她亲自给他更衣么,以前瞧着不像是这样不周到的人,莫非人吃醉了酒连性子都变得张扬了么。

    她自己都没有自己更衣过,何来的伺候他,一件正式的婚服何其繁琐,她“拆”了好一时才把他剥得只剩下一件雪白色的白绸亵衣,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须清止这才把侧平举的手臂缓缓放下来,阖目在床畔坐下,一板一眼地道:“醒酒汤准备好了么。”

    “……”

    她好像是来给须清止做贴身丫头的,瞧他这模样,过去也是这么对陆氏的么?想必不是吧,他心里知道她和须清和的事,先就存了芥蒂,现下定是在折腾她。

    念颐到外殿唤喜珠,原来底下人一早便预备下了醒酒汤,只待里头传唤。如此一来方便了念颐,她很快就亲自端着一碗醒酒汤进去,太子还坐在床畔,伸手接过碗,仰脖儿一饮而尽。喝汤也喝出了酒的味道。

    须清止喝完就盘腿坐回床上,白色的绸衣,看着她的眼神很不对劲,仿佛还有几分试探和疑虑。

    念颐站在下面,她衣饰都穿得齐齐整整,同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样子。

    太子一直看她,她尴尬的很,忽见他挑了挑眉,难得的笑了,“太子妃不脱衣裳么?”

    他一句话就叫她耳朵红了,念颐捏着衣角,脸上也越憋越红,“我习惯晚点睡,殿下今日吃了酒,不要等我,快快睡下吧——”

    “不抱着什么我睡不着。”须清止神色自若,话毕便在床上仰躺下。

    她骑虎难下,背过身去解衣带,弄几下就回头看看,也只剩下白绸亵衣。少顷,总算还穿着衣裳,念颐在下面振了振精气神,爬上床在角落蜷缩着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盼望不要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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