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萝听到男子这般说道,心中竟生出一股难言的情愫,对于颜泊的过去,她居然未曾有过丝毫关心和在意。<a href="“女人,你还真是不见外,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带!”

    “魔魅,其实除了巫仙外,还有一个八岁大的孩童。不过你放心,他俩都饭量特小,吃不了你多少粮食。”

    颜泊抬手制止,状似无谓地说道:“不必了,这次出谷我也不急于回去,想云游四海一番,至于小谷,还得托姑娘多加照顾。”

    “你要走?”昙萝惊讶,原以为她出声挽留,巫仙至少会多留几天,“什么时候?”

    她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难以觉察的颤抖,可她又有何理由留下对方。

    “现在时辰尚早,昙萝姑娘,保重。”他轻声说着,缓步走出屋外。

    颜泊就这样走了。

    那日风和日丽,男子一袭素雅白净的麻衣,穿过九曲回廊,踏上月牙拱桥,再也没回望过三步开外的少女一眼。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昙萝才忆起她忘了道一声告别。

    看着满园秋意,那段跋山涉水千里寻医的时光,漫长得就像一段不大真切的梦境。

    “魔魅,你说世间之大,相遇的可能又有多大?”她回眸浅笑,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魔魅站定在她身后,眸色幽深看不出神色:“你若是想寻人,我会帮你。”

    “不必了。”她摇头,“我欠你太多,待太子醒来就随你回未央宫。”

    听到她这样承诺,魔魅却紧锁眉头,他思考了这么久,犹豫了这么久,若是将女人送回未央宫,以主上的心思和手段,即便不会受尽折磨,也会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底终其一生。

    这郊外的别庄全是魔魅亲信,倘若他不说出去,主上绝无可能会现昙萝被藏于此处。袖笼下,男子双拳紧握,难道真要这么做......

    “女人,等我回来。”魔魅落下这句话后,猝然转身离去。

    昙萝不明所以,还暗自奇怪现在的人怎么都说走就走,毫无预兆。

    别庄内,小谷不知他仙师已走,正缠着墨千染玩闹。昙萝对此倒是非常诧异,想不到冷若冰霜的女杀手逗弄起孩童来倒是有一手。墨千玄则是追随魔魅一道离去,听闻是去了未央宫复命。

    她愈奇怪魔魅口中所说的那位主上,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竟能让鬼面男都望而生畏。

    当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招魂灯的灯芯燃为灰烬,景耀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趴在男子胸前,她甚至能感受到上下起伏的微弱呼吸。

    这几日秋高气爽,温度适宜,昙萝拿着桃木梳替景耀打理银,倏而听闻门口传来叩门声。她执梳的手顿在半空,起身开门,却见外面站着一位陌生的男人,风尘仆仆。

    “你是?”

    那中年男子手中抱着一只漆黑的木箱,看着挺沉。

    “我乃巫族长老,巫仙有东西要我转交给小谷,那娃呢?”

    昙萝看看天色,现在晌午过后,小谷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小憩一会。她顺手接过那木箱,勾唇笑道:“不知这里面装着何物,待小谷醒来我转交给他便是。”

    那中年男子看似毫不在意地摆手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巫仙的遗物,都是些医书和古籍。”

    “你说什么?”她吃了一惊。

    “哦,他临终前说过要将这些物什交到小谷手上,如若有人问起,只说是云游去了。”男子随口呢喃,“巫仙还真是奇了,这世间有几人在乎他的死活,有何可隐瞒。”

    “他......”昙萝几乎声音颤抖着问,“他是怎么去的?”

    男子不知这姑娘实属何意,只道巫仙出谷了一趟,回来时折返去了巫族故里。男子只见他神情憔悴,日益消瘦,一双碧眸更是没了往昔神采,成天捧着坛女儿红盯着天际呆。

    直到不久前,巫仙突然蹲在海棠树下,将那坛女儿红深埋土中,轻声呢喃:“这酒,恐怕是没机会同醉了。”

    族人都说巫仙几百年间独守空谷,估摸是犯了疯癫。谁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来过得如何,更不知道他此次出谷是为了何人。只道他到底是扛不住命运,天煞孤星,虽享三百年长寿,却有几个愿意孤独到尽头。

    那一日天空湛蓝如洗,云卷云舒,昆仑墟峰顶一如往常寒冻。巫仙依旧是那套素净麻衣,眼角淌下的是两行干涸血迹。

    他俯瞰山下云雾缥缈,只是那双空洞的眼黑蒙一片,再也看不到任何光线,任何色彩。五彩经幡随风飘扬,山谷静谧,空余一声入水的回音。

    碎冰下,一道纤瘦的人影沉入碧水幽潭,被刺骨的寒侵袭包裹,渐渐消失在冰层之下,无了声息。

    中年男子走时,昙萝依然沉浸在那番描述中,眼眶闪烁的是哀默。

    巫仙最终都会选择冰葬的方式了结此生,只是她不知,颜泊万年的夙愿已了,为了救回太子,他用自己仅剩的五十年光阴换取景耀复活。

    人死,又怎能复生,毕竟他只是个凡人。

    “知道吗,我很想你......”耳边回荡着那夜巫仙的柔声温哄,他孤独了一生,寻觅了一生,生死,亦是冰寒。

    昙萝缓缓蹲了下来,漆黑木箱内凌乱摆放着数十本泛黄卷起的书册,带着竹香。她一本本小心整理,恍若看到颜泊坐在桌边静默研读,白净修长的指翻着书页,见少女看来,他抬头望去,温眸笑靥。

    “姑娘——”他启唇轻唤,眸底透着她看不懂的思念。

    当收拾到最后一件,昙萝见箱底躺着一个油纸包裹,用绳细细捆缚,显然是爱极之物。她解开系绳,看到里面用丝帕护住的物什,捧在手心辗转摩挲。

    那是一颗黑白分明的佛眼天珠,显然被人经常拿在手中把玩,光滑莹润。

    “颜泊......”她轻声念叨,泪无声洒落。

    别庄的人皆不知那少女忽然去了何方,只听闻街尾酒肆去过一位寻酒买醉的女人,形神枯槁,选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后悄然离去。

    月朗星稀,秋露如珠。长安郊外一株古树上斜斜倚着道人影,醉眼惺忪。

    杂草间是破碎的酒坛,酒香四溢,她灌下满腹辛辣,女儿红酸涩中透着甘苦。

    得与失,原来是一念之差,昙萝深知颜泊的死必然因她而起,对于这个情深义重的男人,她又如何舍得让他葬身在冰冷的寒潭之中。

    不远处传来脚步轻响,男人一袭明黄色常服,深邃的眸中带着三分忧愁七分柔情,苦叹道:“你这般对待自己又是如何,随朕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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