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到江畔,凤惜瑶大口大口地喘气,扶着膝盖告饶:“大哥,你就饶了我吧!看在我还是个女的份上,就不计女子过,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吧!”

    纱帽男晃到她面前,拿出绣花鞋还给她,道:“在下已有婚配,还请姑娘把鞋收好。”

    “噢,是这样呀。”凤惜瑶拿回鞋子往脏兮兮的脚上一套,见他还不肯走,虚情假意地笑:“大侠还有事吗?”

    “你是宫里人。”他笃定说道。

    “大侠是见我长得貌美如花,举止优雅,像宫里的娘娘有千金之躯么?”凤惜瑶故作羞涩,大着胆子对他服了服身子,“多谢公子夸奖……”

    听着凤惜瑶的滔滔不绝,对方明显有些不耐烦,直接按住她的下巴,往嘴里扔了东西:“这是断情散,你每想我一次就痛一次。回宫后,没接到我的命令,最好别轻举妄动。”他转身轻跃几下,踩着树梢消失在江水中。

    “喂!什么时候给我解药!”凤惜瑶对着林子喊道。

    “自有人送到。”

    他的声音传入耳中,想必又是与龙珩狗杂种的千里传音无异了。

    她没有回宫,只是茫然无措地走在大雨倾盆的街市上,迷茫地仰望长空,眼底是灰蒙蒙的天空,然后低下头不停地往前走,有如行尸走肉,一时间无魂无魄。

    离开江畔,她路过一座府邸,看见妇人往门外扔骨头,有好几只狗都扑了过去,它们争先恐后,互相撕咬,斗得皮开肉绽。

    妇人见此情景,掩嘴欢笑,唤来仆人放出另一条狗过去抢食。其他的狗都斗得精疲力尽,哪斗得过四肢粗壮、毫不费力的狼狗。

    妇人就好比那些步步为营的人,他们故意扔一块肉,让所有人抢,到最后还不是落入手中。而她,就是那块任人切割的肉,无论别人怎么争抢,都有无数根阴谋的线套住,由背后的主谋者随意拉扯、摆布!

    凤家人一个想致她于死地,一个救她另有目的;龙珩要她协助安邦定国;纱帽男给她喂了断情散,看似各不相干,实际上环环相扣。他们的目的,都是致对方于死地。凤惜瑶身份特殊,特殊到她也一无所知。

    她蹲下身子,迷茫地望着在雨中路过的一切。

    小贩推着车轴滚过水坑,踩在稀泥的地面,人们打着伞,匆匆来回地跑过面前,泥水贱了她一身,他们没空留意雨中无助的人,只顾着躲雨。

    凤惜瑶心里难受,把头埋进双膝任雨水冲刷身体,睁大眼睛望地面,冷冷地笑。

    她不反抗,是不想打乱精心策划的棋子。如今棋子才刚布下,她不要一子错,整盘皆输。她要逃离这盘“国棋”,绝不任人摆布,走别人安排好的路。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自己,无论是凤家,还是凤青菱,甚至是所有盯上她的手,到最后,都会输得很惨!

    她发誓!

    忽觉头顶的雨小了很多,一个灰暗纤瘦的影子倒在眼前,她缓缓抬起头,只见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对方眼眶湿润,似懂她的忧伤,连强牵起的嘴角都那么温柔。

    “月儿……”

    身子被月儿紧紧抱住,她的下巴抵在肩上,有氤氲触及颈脖,湿热的气息瞬间笼罩两人。她低微地抽泣,泣不成声:“小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丫头。”凤惜瑶吸了吸鼻子,回抱住她,“小姐命大福大,哪会出什么事。”

    “我知道你的心。”她松开凤惜瑶,捂住心脏的位置,哭得稀里哗啦,“这里……呜呜……我懂你,真的懂你!我心疼你一个人疲惫地活着,心疼你面对家里人冷漠无情无助时候的样子,我看见你故作坚强的笑,面对他们的诬陷用仅有的力量保护自己,我懂你爱我关心我,小姐,我真的懂你!你那么要强,哪怕夫人走了都没掉一滴眼泪!他们该千刀万剐,都在逼你,利用你,我真的懂,我懂你的痛,懂你的疼,我心疼你啊!”说完,声泪俱下。

    凤惜瑶脸上一凉,木讷地望着她。

    这个调皮看似未长大的孩子,她比谁都看得凤惜瑶,亦或自己,她懂她们的坚强,懂坚强后的无助,她的泪,她的笑,都为她们哭着,笑着。

    “小姐,我会陪着你,会长大的,会永远陪着你,不让你孤独,绝对不让别人再伤害你!”

    听着耳边的坚决如铁,心底有一股暖流缓缓划入心底,激荡起一圈圈涟漪,凤惜瑶眼眶湿热,鼻尖酸涩,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没出息,哭什么。”

    她闭起眼睛,双泪划落。

    “就哭。”她再次抱住凤惜瑶,不依不饶地说:“就哭就哭就哭!”

    “没长大的屁孩子。”凤惜瑶轻轻扯开她,笑问道:“不是让你回去吗?怎又回来了?”

    “我怕你出事。”说着她把头埋进凤惜瑶发间,倔强地说:“除了小姐,我谁都不管。”

    她抬起头,手里的伞早就歪过一边,又举过头顶,“小姐,雨大了,月儿带你回家。”

    “凤家?”凤惜瑶夺过伞,斜睨仰起脸望她的月儿,冷笑:“你想回那里?”

    “不是不是。”月儿怕她误会焦急地摆手,委屈地说:“月儿不是这个意思,月儿就想带小姐回家,回月儿出生的地方。”

    “噢,对不起,误会你了。”她不知月儿几时寻到亲人,可失忆也不能总是借口,便只好装模作样,“天也快黑了,月儿赶紧带路吧。”

    此处花好月圆,清风送爽,天虽已黑,但水稻田上的萤火虫满天飞舞,闪烁荧光,美了灯火通明的村庄,醉了站在田边的人。

    凤惜瑶深吸清新的空气,望着满天繁星,心里的雾霾一扫而空。

    “小姐,进来吃面啦。”

    月儿在屋里忙活,油灯的光投影在纸糊窗户上,她纤瘦的影子,轮廓柔和,手里的大碗放置桌面。

    她走出门外,嘟嘴道:“小姐,今日是你生辰,看在月儿费尽心思做面的份上,就尝尝嘛。”

    “傻丫头,劳你费心了。”凤惜瑶敲了敲她的脑袋,往屋里走,闻到一股清香味,不经夸赞:“月儿的手艺非同凡响。阳春白雪添佳境,春花秋水映月红,当真世间绝无仅有!”

    月儿被她夸得噗嗤一笑,拉她坐下,说:“小姐是读书人,说话就是中听。青葱白面是阳春,干炒竹笋叫白雪,还有这隔壁王大婶送来的花菜,咱喝的玉米粥,一根郭大爷媳妇新婚还剩的红蜡烛,哪里是春花秋水映月红,分明就是捡七捡八凑一桌嘛。”

    她难掩愧疚:“小姐,月儿寒蝉你了。”

    “傻丫头,做的挺好吃呀。”

    凤惜瑶咬着青葱白面,簌簌地一口气吸了进去,把嘴塞得满满的,精致的脸在油灯的照映下散发柔光,她夸张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好迟(好吃。)”

    “唔。”月儿感动地埋头喝粥,拼命地点头,对她说:“好吃!”

    “哈哈哈……”

    凤惜瑶指着她脸上的米粒笑得花枝乱颠,喉咙一紧,被噎得呼吸不过来,她慌乱地在桌上摸装有米粥的碗,接到月儿送来的水时,直接夺过灌进嘴里。

    通过清水的疏通,她呼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看笑得前俯后仰的月儿,故作淡定地喝茶,可这个举动,惹得对方再次想起她噎住时表情,凤目圆瞪,面色通红,还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在桌上挥舞的滑稽模样。

    于是,简陋的茅草屋房又传出阵阵欢笑,两人咬着竹笋指着对方神经病地傻笑。

    茅草屋外的苍天大树,男子轻盈立在枝头,双手环胸,望着屋里的美丽女子,露出无奈的笑。

    村里的人格外善良、淳朴,对凤惜瑶招待周到,铺了一条巷子的桌菜,来了个百菜宴。说来也巧,今个正是村里的跳花节,众人都穿上新装,吹笙跳舞,围成一圈圈在村里的空地歌唱,有不少老人当场做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牡丹在白布上呈现。

    穿上新装,月儿转过身去看凤惜瑶,惊得目瞪口呆:“小姐,你也太美了吧!”

    柔顺地黑发披于两肩,眉目如画,容颜精致,头戴布牡丹制成的花环,身穿狐皮短袍,纤白细腻的双腿笔直而立,玲珑有致的身姿格外傲人,宛若花之精灵,脱天仙子,清丽脱俗。

    “瞧你说的,夸张!”

    凤惜瑶笑骂一声,用手捂脸,她长那么大,还从来没穿过短裙,这到底是什么民族,竟如此开放。

    “我的美小姐,来来来,月儿带你出去溜溜,也让咱乡里人看看,什么叫做国色天香。”

    月儿使出磨水的功夫,才说服凤惜瑶出门玩村里的跳花舞。听闻这种舞还有个特别的游戏,就是蒙上眼睛,在洒有“迷花酒”的地面旋转五圈,再去抓人。

    迷花酒是村里独酿的烈酒,浓度极高,无色无味,仅是肌肤触碰,吸入鼻间就会醉。再加上旋转五圈,怕是神仙也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凤惜瑶向来海量,酒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遇到迷花酒,也是醉了。

    村里的三姑妈二姑婆蒙上她的眼睛,推到大圈的中心跳舞般地旋转。裙边坠有一根根细珠,在她剧烈摆动时左右摇摆,风姿翩翩,明媚盎然,如蝶舞纷飞,美不胜收。

    她瑶俏皮一笑,静下心来,仔细聆听。

    耳边清晰地传来泉水从高而落的噗通声,使人置身其中,听见水柱沉于潭低,冒出的水泡咕噜地叫。忽然,有落叶归根,虫鸟嬉戏钻入耳朵里,那微不可闻、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在身边不绝响起。

    周边的男女老少纷纷减轻呼吸,围着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尽是戏谑的笑。

    女子呼吸通常会比男子呼吸缓慢,她们的心脏跳动也会因呼吸的快、慢而改变,这让她有了苗头,锁定目标。 凤惜瑶搓了搓手,嘿嘿地笑: “我要开启抓喽。”她装作“无头苍蝇”地乱撞,忽倚在一人身上,只觉奇怪。

    此人呼吸平稳,却又弱不可闻,竟令她辩不出性别,直到靠在怀里,才发觉“她”比自己高一个头,并且身强体壮,热血沸腾,明摆着是个汉子。

    大家贴头咬耳,窃窃私语,连绵不断地笑声与欢呼声传来。有人轻轻解开面布,冰凉的指尖触及肌肤,凤惜瑶身子一僵,本想止住他的举动,却握住对方的手,给众人一种“两情相悦”的错觉。

    她听见王大婶大喇叭地喊:“咱村过不久又有媳妇进门,惜瑶姑娘和小伙子真般配!”

    听到此处,凤惜瑶触电般地连着那人的手拿下面布,目瞪口呆地望着敲锣打鼓,载歌载舞的村民,然后木讷地转过脸,仰望身后的男子。

    果真是好小伙子!

    他身穿麻木大衣,气质仍显非凡。麻绳穿红发,细碎的刘海下是双狭长的丹凤眼,刀削的五官,轮廓柔和,薄唇紧抿,待笑如花绽开,周遭的人都忍不住惊叹,纷纷望向外乡客人。

    可凤惜瑶的脸色明显沉下,她收敛嘴角笑意,用指甲扣了扣环在腰间的手,皮笑肉不笑:“真没想到会在这,碰见珩公子。”

    妖孽的五官与醒目的红发,身上那股不要命的香气娘们地散发,都如假包换地说明,此人正是龙珩!令她毛骨悚然、肝胆作呕的龙国帝王!

    月儿惊艳地跳到面前,连着身后的村民也涌上来,个个像看猴子表演似的走过来,并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

    “认识!”

    面对两人的各持一言,众人鄙夷地望他们,再次问道:“到底认识不认识?”

    “认识。”龙珩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她环在怀里,亲昵地在耳畔说:“夫人好狠的心,离家出走就算了,还想另嫁他人,朕……怎都不顾及我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郭大爷满脸皱纹雀跃,深陷的眼窝闪烁精光,他瘦骨嶙峋的身躯有力地往前迈几步,一巴掌拍在凤惜瑶脑袋上,“小娃娃的还学大人离家出走,你个没良心的,现在肯追个不停的小伙子难找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人道歉!”

    村里人热情得紧,一看是月儿带回来的妹子都当做半个女儿对待,尽管都不富裕,但那份心意浓厚得谁也招架不住。

    见凤惜瑶窘迫地望着自己,龙珩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愁容满面,嘴里委屈道:“夫人不肯随为夫回去吗?难不成是为夫不够好不够体贴不够温心?”

    他还闹起劲来:“各位父老乡亲帮忙劝劝吧,小子就一个宝贝夫人,要是没了这辈子也不娶了!”

    “哎哟喂!”王大婶惊呼一声,忙上前拉住龙珩的手,狠狠瞪了瞪表情扭曲的凤惜瑶,“小子莫操心。惜瑶是我们月儿的小姐,既也是我们半个女儿,你是她丈夫,自也是我们半个儿子。有我们在,绝对不让这丫头欺负你!老实男人多难找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脑门又被敲一记,凤惜瑶是哭笑不得,村里人是够热情,皇帝老子也算半个儿子了。她抬首望向龙珩,又看了看村民,只见大家一个劲地对自己使眼色,忽有种报应的感觉。

    当初戏耍龙烨,现如今被他老哥耍回来。当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此刻不多也不少。

    “我……”凤惜瑶暗自轻叹,为了息事宁人,只好旧计重弹,“轻握”住龙珩的手,含情脉脉地说:“夫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错自己怎么惹上你个狗杂种!

    “小姐,你们……”

    月儿深知自家小姐已嫁入宫中,所以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她暗自感叹,小姐的魅力真大,离家出走也能钓到美男子,自己何时才能遇到如意郎君。

    只听见她咂舌不已,围着他们肆意打量,然后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我家小姐的眼光真不错,公子,你长得英俊潇洒,气质非凡,与我家小姐是天作之合!”

    凤惜瑶脸色肝红,在外人看来是羞涩难挡,实际上她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冲过去掐死月儿。

    她要是知道这位“英俊潇洒,气质非凡”的公子是她顶头上司,会不会吓得双腿一软,对此悔恨终身?

    龙珩的奸计明显得逞,面对村民的嘘寒问暖更是厚脸皮的接下,还故作彬彬有礼,迷得老少围着他转悠,个个巴不得献殷勤。

    他坐在火堆旁,与大叔大伯们谈笑风生,似说到什么使人感兴趣或十分佩服的事,吸引了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仔细聆听。

    火光照在妖孽的脸上,他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纯天然的霸气与掌控力,他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凤惜瑶不愿承认,他在宫中若能以此面人,绝对会收服许多忠臣,也不至于落得昏君骂名。这其中,必又有解不开的深影迷团。

    “珩公子待人有礼,知识渊博,只可惜……”站在一旁的月儿为她是龙珩的妃子感到惋惜,“小姐,你当初何不跟他走?这样也不必在深宫受罪了。”

    凤惜瑶摇了摇头,回道:“我不觉受罪,相反,很有意思。古往今来,哪个成大事者不做点牺牲以求功名?那地儿虽险恶,可这世间又何曾不浑浊?”

    “月儿不懂。”

    “等你大些了,自是会懂。”

    月儿,等你大些了,便会发现这世间的种种不堪,会看见百姓凄苦的画面,会明白人心险恶的真相。

    何不跟他走?

    我一早就布下的棋,哪能悔呢?你若知眼前人是个深不可测的谋算者,是否还会说出此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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