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凉、百里廊,一排排灯笼通明照耀,灯光打在流苏上,黑暗的尽头,男子负手立在栏外的“菏中亭”,他转身望去,只见女子在灯火阑珊处,两人有如隔岸相望。

    “乘船过来。”

    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凤惜瑶垂眸注视清一色的池水,提起裙裾,踩着阶梯,跨进窄小的木船里,划着双桨到亭外。

    “我来的目的,想必皇上也一清二楚。”凤惜瑶开门见山道。

    龙珩往船里丢了一瓶药,在她正要离开时,蓦然问道:“你是谁?”

    “凤惜瑶。”

    凝望划船而去的白衣女子,孤冷的背影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倔强,他只觉此人就应在天地间游荡,在百荷叶中嬉戏,根本不属于这里。

    “你会走吗……”

    走过回廊拐角处,凤惜瑶清晰地听见那句话,身形一顿,再次往前行去。

    日子过得也快,进来一个月妃子们都提着大礼上乾清宫,传话的太监话里表明了,都不能空手上门。

    按照宫里的习俗,凡是入宫的妃子都应该去看望太后,好显得知书达理。

    可凤惜瑶不在意,她每天悠然自得地在步摇阁里拿起针线,绣花。

    龙珩给的药膏效果显著,也就十天的功夫,月儿脸上的伤全好了。她现在翻箱倒柜,正在找可以见得面的东西。

    月儿瘫坐在地:“夫人,我们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就连你的衣裳也是,除了白还是白……”

    凤惜瑶坐在床边,手里的针线不停飞舞,不曾理会太监急的月儿。半晌,她停下手中活,对干着急的月儿道:“心如静水才能做完事,你过来瞧瞧。”

    见自家夫人胸有成竹,月儿拿起衣袍打量,立马像瘪了气的球,哭丧着脸说:“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会穿布料?而且还是白色的布料……”

    “笨丫头。”凤惜瑶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是除了布料吗?”

    月儿暼她一眼,幽幽地说:“不就绣了一朵怪花吗?有什么稀奇的。别的娘娘去见太后,估计都带金银首饰去呢,就咱们穷酸。”

    “多读点书吧,知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不?口才也是门学问,东西好不好,全靠说的好。”

    凤惜瑶翻出昨日用纸糊做的纸盒,上面涂了一层栀子花水,刻了一串佛珠。她把白衣放进盒子里,起身道:“出发。”

    月儿的心七上八下,她默默无闻地跟在身后,好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什么。

    她十分担心,乡里人的东西太后能喜欢吗?况且她们现在是步行而去!望着从旁边经过的轿子,她仰天长叹,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乾清宫简雅大方,仅是一桌一椅,一床一铺的摆设。偌大的宫殿打扫得干干净净,绕过屏风有尊金光灿烂,面含笑意的佛像。贡香台有鼎高八尺,宽八尺的香炉,在木鱼声的敲打中飘来青烟袅袅。

    妃子们纷纷跪在蒲团上,虔诚跪拜。无人喧哗,个个神色庄严,不敢掉以轻心,生怕给太后留下不好印象。

    佛像后有位慈眉善目的素衣妇人缓缓走出,她身后跟着两个拿着蒲扇的丫鬟。瞧见众人的举动,她满意地抬手示意:“都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妃子们优雅起身,都小心翼翼地坐上梨花木椅,在望着太后的目光时,都赞叹不已。太后容颜未逝还依旧如初,举止间透着当年风采,母仪天下的姿态不复存在,却多了令人悠长的韵味。

    “你们能来乾清宫看哀家,是件高兴事,也说明了大家有这份心。哀家素来吃斋念佛惯了,也不问世事多年,今个看到你们个个貌美如花,养眼得紧,只觉又年轻了几岁。”她捧起案上的翡翠月耳壶,命下人上茶杯,赐给众人一杯子茶水,“当日没来得及和大家接风洗尘,是哀家的遗憾,今日就用这杯清风茶,一起扫除尘埃吧。”她掩面饮茶,以表歉意。

    众妃子恭敬捧起茶杯,掩面饮下,凤惜瑶趁人不注意时,将茶水倒在蒲团上,与众人同一时间放下,“多谢太后娘娘。”

    “不必多礼。”太后含笑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忽滞在身穿绿萝裙的女子身上,眼里的笑意愈深,两人对视一眼,不再有任何交集。

    那女子是与凤惜瑶一同选进来的美人,现如今位置不变,也无人知道她的底细;只知她容貌俊雅,有着清冷地气质,平时又沉默寡言,唯一称得上明了的,就是弹有一手好琴。

    进门都有献礼的习惯,妃子们打开各自的奇珍异宝献给太后,她笑容满面的收下,眼底毫无波澜起伏。

    凤青菱献上的宝绝非凡品,她深知太后一心向佛,便在远近闻名的“众生寺”里求得一支刻有经文的木梳,其寓意自是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太后满意地点头,对她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凤青菱服了服身子,含笑回道:“回太后娘娘,臣妾家姓凤,名青菱。”

    太后颔首:“原来是凤家女儿。”

    忽闻到一股平淡地花香,目光落在怪异有趣的盒子上,它呈方形四周棱角圆滑,由一盖一盒组成,且表皮粗糙却刻有一串栩栩如生的佛珠。

    她不经问:“这物件出自谁手?”

    “回禀娘娘,是臣妾所物。”凤惜瑶起身回道。

    “哦?”太后拿在手里翻看,取出粗布白衣,上边仍是绣有一朵欲绽芳芬的花,惹得在场的人忍俊不禁,望向同穿白衣的凤惜瑶,她不经蹙眉:“这是何意?”

    凤惜瑶并不畏惧其中有与太后平起平坐的嫌弃,反而镇定自若,娓娓道来:“佛说,菩提本是无根树,不会结出出尘花,哪怕照着明镜也看不出它来自何方。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皆是有我相、人相、众生相,皆是菩提。”

    东西好不好,得看吹得妙不妙。此番话在别人眼里兴许是胡言乱语,但在一心向佛的太后婆子眼里,就是真真教诲了。凤惜瑶送白衣自是代表死亡,可奇就奇在那朵美得脱俗的花。说是菩提,不如暗指太后向佛心善,是亡海度世的菩萨,虽跟我们一样拥有凡人躯体,但就是菩提。

    内行人听内行话,此中胜算知多少,即可明了。

    “到哀家这来。”太后向她招了招手,小心翼翼地把白衣放回原位,提出疑问:“菩提为何不是无我相,无我身,无我影,无我踪?”

    凤惜瑶立即回道:“心向如来,菩提花开。太后心慧,菩提是有无我境界产生,心若向佛,佛就在你昂首三尺可见地。不然,怎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说?”

    太后信以为真,果真抬起头看,凤惜瑶暗自发笑,就是算准了佛像在上边,才敢出此一言。

    她坐在太后旁边,一袭白衣在五颜六色的妃子中与众不同,也不惧任何人眼光,处之泰然地享受太后的夸奖:“好生聪慧的女子,想必你也是凤家人?”

    “惜瑶也是凤家女儿。”凤惜瑶低声回道。

    面对乖巧讨人喜欢的女孩,老人家自然喜极。

    经过凤惜瑶胡编乱造的“博大精深”佛法,在座的人被饶得晕头转向,也忽悠得太后她老人家崇拜不已,硬是要留她下来一同探讨。

    夜深了。

    乾清宫的金丝灯点上蜡烛,佛像周围闪烁金光,折射到刻有经文的擎天柱上。

    殿中有七根柱子,都按照风水进行排列,许是在建造前就详细规划好了。有东、南、西、北四角的柱子都与墙体连同,且每根柱子都镶嵌有一面银花金雀镜。

    蜡烛的光照得金身如来通体发亮,折射的光点打在镜面上,立在中央的柱子汇聚光点向周围散去,屋顶形成纵横交错的光线,顷刻间,整个宫殿金碧辉煌,就连跳动的尘埃都奢侈到了极点。

    凤惜瑶定在原地,眼里是乾清宫一片繁华的光景,心底豁然开朗。太后依旧是太后,她在宫中多年,爬上这个位置的意念从未熄灭。她享受这种奢侈的生活,却畏惧那些活在心底的冤魂,想借佛主的光,自欺欺人地驱走内心的恐惧。

    “惜瑶,在看什么呢?”太后敲木鱼的手停了下来,身上穿着凤惜瑶送的白布衣,在金光的穿透下,有如锦衣绸缎的长裙,高贵地披落在地。

    “回太后,惜瑶在看殿外边的天色,不经感慨太后向佛的心。您退下所有的嫔妃唯独留下惜瑶,真是不胜荣幸。”凤惜瑶轻声回道。

    “你知哀家心意就好。珩儿宫里的妃子也不少,看你最识实惠。”

    这是一个双关语,她要再不知太后的拉拢,就白混那么多年。说白了,哪怕今天所有人尽心讨她欢喜,也是白搭!

    太后行宫多年,又怎不知底下人的心思和小把戏?她今日要理会的只会是凤家人。沈碧林是丞相之女,其实只要留意她,便可拉拢沈琨海在朝中能任为己用。只可惜是条不听话狗,不能驯服。

    她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必知龙珩的想法。一个细火慢炖,一个煽风点火,一个要激起她的愤恨去除掉对手,一个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助儿子一臂之力。

    他们的如意算盘真够精明!

    凤惜瑶借着天黑告别太后,临走时,她留下一句话:“太后若想抛开尘世,大可不必每日吃斋念佛,点灯祈祷。”

    望着瑶妃渐远渐行的身影,太后身边的一名婢女道:“太后何不直接降服她?”

    “她生性聪慧,是匹难以驯服的好马,不能强硬去推打,得慢慢来。”太后手里转着佛珠,走到佛像后扭开一盏灯,当她按下时,佛主的后背开了一扇门,“马儿吃点苦头,才会为马夫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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