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浣衣间,有阵风携着空灵飘渺的歌声游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成群的游动,忽然歌声停止了,铁链缓缓滑下,滚动的铁轴在转动,女子嘴里直呼“不”字,那些东西粘稠的唾液随着躯体的翻滚,兴奋地叫唤,嘶哑、阴冷的声音成千上万地响起!

    凤惜瑶痛苦地捂住耳朵,不愿听这些爬行动物的声音,仅是听声,眼前就仿佛有无数条蛇张开血盆大口,昂着鳞片闪烁的头,一口一口地撕扯人的皮肉。

    她很早就想弄明白,身体原本的主人是否能听到数百米外的水滴石穿,蚕虫破茧,甚至是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心跳声!

    每晚都有不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特别是歌声,她不停地唱,夹着血肉被蛇撕咬的“滋啦”声,昼夜不停地响!

    凤惜瑶试图让它们变成习惯,缓缓松开手,耳边依旧是群蛇乱舞。

    她决定寻找声源,去探索前所未知的惊悚秘密。她不想彻夜难眠,不愿被女人的歌声惊醒。

    绕过浣衣间,走过万籁俱寂的曲折小道,有座阴深的府邸,陈旧的红墙碧瓦,涂有深红漆的木门,门外站有两排官兵,他们的行头是黄衣黑裤,深色步靴,腰边配有一把长剑,身挺笔直丝毫不敢松懈。

    凤惜瑶躲在离府邸不远的冷宫墙边,探出脑袋向府邸张望,耳边凄惨的尖叫声越发清晰、高昂,她似在忍受什么痛苦,不停地拍打水面,铁链咣当咣当地响,轮轴又快速地转动。

    她听到那个女人的笑,张狂地笑,带着咬牙切齿地憎恨:“你们不会得逞的!不会得逞!”

    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震颤周边的树木,群蛇一拥而上,啃咬那人的血肉。

    正当凤惜瑶聚精会神时,墙角有一抹影子放大,长长的头发,耸起的肩膀,在红烛灯笼的投影下,一只手正拍在她的肩上。

    “啊!”

    府邸外的官兵闻声赶来,只见是两个披头散发,神情呆滞地女人走出来,便也松了警惕。

    四下都是冷宫妃子,这样的情况他们见怪不怪。

    弃妃一见人就误以为是皇上,不顾死活地冲向官兵,恨不得立马扑过去,嘴里还喊着“皇上皇上”。

    竖起的尖矛寒光闪过,就在差之分毫的刹那,其中一名妃子猛地拎起伙伴的衣领,掉头往回走,嘴里嚷嚷着:“我的衣服,我要穿衣服给皇上看……”

    官兵收回长枪,互相对视一眼,转身回到府邸门外,继续站岗。

    漆黑的冷宫里,临时掉头的妃子把长发撩起来,无奈地望着坐在正在拔草往头上撒的女人旁边,起身拍了拍袖上的尘土,往外面走去。

    万幸刚才是个疯子,要是其他人,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凤惜瑶整理好仪容仪表,深深地望了眼无名府邸,钻进假山里,准备打道回府。

    暗处的人等她离开后,薄唇扯开一抹嘴角,寻思着演一场迷惑众生的戏,还需要这个女子的来掩人耳目呀。

    天子都地形复杂,外有民生朗朗的平阳小城,内有富丽堂皇的皇城。凡是要进宫里的,都必须横跨平阳,才能抵达城门。

    皇城的城墙砌得很高,只有从正门可以入内。内设有向阳、华西、中南、破北四道要门,门皆金顶朱漆,壁皆砖石相紧,连着蚂蚁也过不去。这四道门分别通往皇宫里的不同角落。穿过中南门有条长巷,巷子里的宽度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左右两旁是高高的布满苔藓的绿墙,前后设有城楼,每天都有人坚守。

    过了前方城楼的通道,有三道门并列一起,最左边的向阳门直接通往天子所在的朝堂;最中间的华西门只要穿过各内外诸司即可步入华丽的**;最右边的破北门是行军打仗的训练场。

    “中南巷道守卫深严,上次去的弟兄没要到情报,现下迫在眉睫有不少门派被灭,若能拿到细子给的情报,就能采取下一步措施,给他个重创,好煞煞朝廷的锐气!”说话的男子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他将地图铺在桌面上,指尖从标识中南巷道划至华西门外,低声说道:“于某观察多日,发现正门的官兵与中南巷道里的卫兵,他们在丑时会有个交班点,如此一来,只要换掉正门的官兵,就能混进去。”

    自来投是平阳城最高的客栈,由石木建起,叠着好几个楼层往上延伸,屋用金三角封顶,若是登到此处,放眼整个平阳乃至皇城都尽收眼底。

    他虚画起华西门后的地域,道:“这是外储司,卫兵不能入内,必须借着内酒坊的空隙钻进去,直达**。昏君喜美酒爱佳人,若能取得情报杀了昏君,就能为天下除大害!”

    “于兄弟谋略过人,胆大心细,在下佩服。”屠刀派的掌门刘汉青,他浓眉微蹙,望着十余里外的皇城,叹道:“此行怕是凶多吉少,还请度老板娘见到暗号就立马通知余下的弟兄撤退。”

    度娘墨发高盘,齐腰襦裙,肃然拱手:“刘大侠,于小兄弟及前去赴险的诸位兄弟,定要速去速回,绝无闪失!”

    在座的弟子视死如归,明知一去不复返,却异口同声:“定不负众望!”

    墨泼的天空,冷风推着乌云飘过,遮住皎洁的明月,掩去几道黑影。

    守城门的官兵强撑身子,立在城门两旁。其中一名官兵来回抽打刀子,刀鞘“嚓嚓”地响,他恨恨道:“天杀的反贼,害得老子半个月没好休息。”

    另一位官兵止住他的举动,叹道:“消停会儿。老子跟你一样,要没站岗早就躲进妻子怀里睡到大天亮,哪还用在这吹冷风。”

    “都打起精神来,要知道,上批守门的让刺客溜进来害了人,都……”谨慎的官兵做了抹脖子的动作,其他人想起数百人被砍头的画面,不寒而栗。

    从街角观察正门内的情形,于风发现,每隔半柱香就有巡逻队伍过去,而守在城门的几个官兵已是疲惫不堪。眼下还剩一个时辰,得抓紧时间。

    平阳城的街口拐角处,数名黑衣蒙面人做好准备,在为首的男子挥手示意下,以风驰电擎的速度冲过去。守城的官兵的惊呼声还没出口,就被拧脖断气。他们换好官服,在尸体上撒了化骨散,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

    橘黄色的灯笼在夜里飘荡,铁器咔咔地响,一队盔甲卫兵齐步走来,见一群瘟鸡似的官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叫他们赶紧往中南门站岗去。

    幽暗的房间里,白衣女子平躺在床,身子不停地颤抖,猛地睁开眼!她喘着气,见一旁的女孩睡得熟,便轻手轻脚地下床。

    推开房门,一阵凉风吹下冷汗,凤惜瑶坐在石阶上,凌乱的发丝随风飘,脸上多了一丝疲惫。

    那女子不停地哼唱,听不出在唱些什么只觉她在发抖,还有深深的恐惧。偶尔能听见动听的旋律,携着绵绵情谊,长长的儿女柔情。

    她抬起头来,望见远处的有一片火光,耳边是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兵器的碰撞声,激起尖锐的摩擦,斗得十分激烈!随着咣当地兵器落地,剑锋的光弧在黑暗中挥动,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高声嚷嚷:“有刺客!有刺客!”

    凤惜瑶从厮杀的痛快中清醒,霍然起身,紧张地四下张望,见远处还在闹腾,暗自庆幸刺客没杀到这里。

    她转身回屋,刚准备点灯就听到有人喝道:“不准动”

    黑暗中,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正架在月儿脖子上。这丫头睡得熟,雷打不动,自己也是,连刺客几时进来都不知道。眼下情形,只好妥协:“大爷有话好说。”

    “臭娘们?”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收回匕首倒在床上,浓重的血腥味飘了过来。

    他们收到细子的消息,说是取得有效情报,可在平阳城已有些日子,都不见半点动静。面对各门派连续遭到朝廷的杀害,大家只好拼死一搏,进宫探明情况。混过中南巷是成功了,可混入内酒坊不容易,千算万算,不及御膳房暗号来得妙。刘汗青一对上暗号,就暴露了,结果被重重包围,其中有个副将武功在于正之上,还用剑伤了他。众弟子拼死掩护他,最后皆葬生于此。

    凤惜瑶只觉耳熟,连忙过去探此人面目,真是冤家路窄,是在自来投遇到的清秀少年。她冷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于风盯住凤青菱的脸,随着伤口的裂开,嘶声**:“还不快给老子上药。”

    凤惜瑶自当得逞,趴到床边捏着他的脸,坏笑:“今日你有求于我,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于风捂着伤口,挪动身子靠在床头,对她勾了勾手。

    凤惜瑶仗着自己是个细作,量他也不敢做什么,身子就往前倾去,突然有只手压住后脑勺,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多了一丝温热。他松开她,寒星般的眸子荡漾柔情:“可以救我了吗?”

    月儿小心脏怦怦直跳,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偷看,一触到于正含笑的目光,转过身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凤惜瑶耳根火辣,用手抹去唇上的温度,向他伸出手:“解药。”

    “没带。”他虚弱地回道。

    “你大哥没给你吗!”凤惜瑶脑海里浮现纱帽男脸,胸口一紧,疼得直冒冷汗,她抓紧于风的手臂,“解药!”

    “救我,我便给你。”听着外边的错落有致的踏步声,清秀少年两指扣住她的喉咙,眼里的柔情结成冰晶。

    月儿刚想冲过来,凤惜瑶却对她挥了挥手,听到越来越近的踏步声,官兵一会就搜到这,若被发现屋里藏有要犯,怕是龙珩也保不了自己。

    她对于风道:“还能飞吗?”

    “嗯。”

    “步摇阁的屋顶,你可上得去?”凤惜瑶刚进步摇阁就发现,这里虽无楼层,但屋顶很高,房梁上架有木板,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于风仰首望及屋顶,耳边的踏步声越来越近,他纵身而上,藏匿其中。

    凤惜瑶将染血的毯子扔进浴桶,撒上玫瑰花瓣,解开罗带,退下衣衫,步入水中央,“月儿,用紫若熏香!”

    紫若熏香是上次进冷宫时捡到的,月儿说这种熏香有除味提神的功能,且香味的浓度是熏香中浓的。

    月儿悟懂自家小姐的意思,取出玉兰花瓶,在房中到处挥洒。

    与此同时,官兵推门而入,在闻到房里的味时,连忙捂住口鼻:“你们在做什么!”

    幽幽芳兮,美人画上的屏障现出娇柔玉手,细水从指缝中流出,清脆的水声荡漾心田,黄鹂般地声音传了出来:“哪里来的奴才闯了我的步摇阁?”

    “回夫人,是些无法无天的恶徒!”月儿冷声道。

    领头的是军队里的副将秦颂,他的目光掠过每一处,不卑不亢道:“属下受皇上之命一路搜寻刺客,不知夫人正在……正在熏香,无意闯入,还请夫人见谅。”

    屏障内传来如铃悦耳的欢笑,她往身上掬水,“既然官爷无意冒犯,那就请回吧。”

    “恕末将难以从命!”

    秦颂挥手示意属下进行搜查,不顾月儿的阻拦大步跨入屏障内,待见到浴中人双手趴在桶边,烛火摇曳照凝脂,清澈的眼眸勾勾地盯着自己,身体不经僵硬。在触到凤惜瑶肆无忌惮地笑靥时,他别过脸转身大步离去。

    “回禀将军,没有。”

    秦颂表情有些僵硬,在确定没有的情况下,恭敬道:“末将告辞。”在门关上的一瞬,他的下属好心提醒,将军,你流鼻血了。

    月儿提起的心得以放下,她指着不知何时下来的于风道:“不准偷看我家夫人更衣!”

    于风端起印花青瓷的药盒,光着上半身,正往胸口涂药,一动冷得龇牙咧嘴,嘴里却不忘讽刺:“老子对龙珩碰过的女人没兴趣。”

    “那最好。”凤惜瑶系好白衣,施施然到他面前,伸出白皙玉手,“我救了你,解药。”

    于风盯着凤惜瑶精致的脸,笑靥如花:“解药在我心里。”话未说完,胸口就挨了一拳,凤惜瑶掐住他的脖子,脸上第一次浮现杀意。

    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他不做挣扎,脸上依如初见时的漫不经心。凤惜瑶将他甩到一旁,“滚出去。”

    “这怎么行呢?”于正身形一闪点住月儿穴道,揽过凤惜瑶的身子,使两人近乎肌肤相贴,一只手划过她的脸,“好人做到底,送我一程罢!”

    他足尖挑起长剑,振开房门,轻轻一跃便到门外的桃花树枝,又往白玉栏外的池水倾斜而下,水花飞溅,人如蛟龙,踩着池水,迎着冷风,与弯月擦肩而过,落在琉璃碧瓦上。

    他劈斩长剑,墙面俱裂,掀起千万瓦片击中脚下的官兵,强大的内力在空气中扭动,振断他们手中的武器,化为灰烬!

    他立在檐边,傲睨天下,连风都甘于臣服,不敢有半分激昂。

    “你要逃走,还是引来他们?”凤惜瑶在他怀中,只觉自由如风,盯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官兵,望向清秀的面容,竟生不舍。

    于风的眼睛盯着某一处,浓烈的忧伤仿佛能燃尽天地。他松开凤惜瑶,喃喃自语:“我不怪她,只叹自己放不下。”

    “她是谁?”凤惜瑶不经问道。

    于风笑如春风,揉了揉她的发:“一个不及你半分的女子。”

    皇上驾到——

    放眼人间烟火,仆众相随的远处,步撵随着奴才们的簇拥随逐而来,龙珩踩着太监的背下地,人群自主地让开一条路。

    于风转动长剑,抵在凤惜瑶的喉咙,脸上尽是玩世不恭地笑。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低声说:“我想让他现出原形。”

    “他狡猾得紧,不会的。”凤惜瑶回道。

    “据我所知,前些死的妃子他都没出现过,想必你也有点分量。”

    “你想多了。”一个掌控天下的帝王,怎会受儿女情长牵绊?况且,以她对他的了解,没有利益的事绝不插足半分。

    “那就拭目以待吧!”于风的剑贴在她的脖子上,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他笑傲群雄,对下面的人喊道:“龙珩,你女人在我手里,快叫他们退出去,给老子开城门!”

    龙珩脸色微沉,锐利的目光射在凤惜瑶肩上的脑袋,声音如波向外扩散去:“小小毛贼也敢口出狂言,你是忘了午门上百头头颅?还是记不起刚才陪你玩命被朕大军斩杀的同伙!”

    “奶奶的嘴巴真够贱,居然把声音放那么大。”于风恨恨道。

    凤惜瑶听了不经失笑,深深望了眼胜券在握的龙珩,刚想说话,耳边就传来他的警告:不安分的东西,尽给朕添乱!

    凤惜瑶眉头微蹙,对于风道:“他故意挫你城外兄弟的锐气。”她深知龙珩的用意,无非是要昭高天下,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你胳膊往外拐得挺快啊?”于风环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几分,触及龙珩危险的目光,嘴角边泛起一丝冷意。

    他气出丹田,郎声回道:“昏君就是昏君,即便今日千万条为你效忠的命都挂在这,我想,你也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那些心不够定的臣子听及此话,打了退堂鼓,畏缩地往后移了身子,却被龙珩踩住手指,只听“卡擦”一声,痛苦的惨叫在空中回荡。

    龙珩薄唇紧抿,凝视被挟持的凤惜瑶,生了一丝犹豫,“朕惜你是个人才,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若缴械投降,将其余的**一并供出,朕可保你平安,享受荣华富贵。”

    “呸呸呸!”于风吊儿郎当地耍着剑,在凤惜瑶脸上亲了一口,极其欠扁地笑:“要杀要剐剐赶紧来吧,反正有美人相伴,老子做鬼也**了。”

    凤惜瑶咬牙切齿:“别得寸进尺!”

    正当于风得意洋洋,一道凌厉强劲的羽剑射来,他脸色一变,揽过凤惜瑶的腰旋身躲过,连着好几支冷箭射来,均是射在他碰及凤惜瑶的地方。

    龙珩足尖轻点,立在半空,手挽弯弓,箭在弦上,眉眼一肃,利箭卷着风云化作飞龙袭向他们。

    天地间风云变幻,箭鸣如龙吟,凤惜瑶清澈的眼眸里有一条凶猛的龙,正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向她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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