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战争他一开始就知道,符臣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命,谁也没有资格去阻止,而他们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再出手。

    这看起来有些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这就是现实,他们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当那个可有可无的后勤罢了。

    真枪实弹的干的时候,他们谁也帮不上任何忙。

    他如符臣说的那般一直都藏在暗处,直到最后换头疼他才出现。

    他亲眼见证了那场近乎荒唐的战争,齐军大败,败的狼狈,或者说是败的有些儿戏。

    或者说其实是这场战争太过儿戏。

    贺汶君死在容氏大长老的手上,符臣一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可是他明明有能力就她的,但是符臣却至始至终都冷眼旁观,仿佛那个说情深不寿的男人从来都不是他。

    这样看起来冷血又多情的一个男人却并不给人一种矛盾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贺汶君临死的时候符臣变回了他原本的模样,他带走了贺汶君,凤离因此几乎走火入魔,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陨落来的更让人崩溃。

    凤离是这样,九幽也是这样,就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说到底他们都是伤心人。

    一场九州举世瞩目的大战就以这样儿戏的常年平息了。

    后来听说凤离已经不再时时刻刻想着随她而去了,只不过整个人就如同行尸走肉,几乎没了任何生气。

    他最后见他是在东陵点染湖畔,他牵着他们不满三岁的儿子。

    那个时候他就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似乎一切的生活全凭本能。

    就连他这个大男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你们所有人都知道那一战她报了必死的决心,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打算告诉我。”那一瞬间他好像感觉到了从那个男人身上传来的浓郁得化不来的绝望与哀愁。

    “告诉你又能如何?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已经为如今做好了打算,她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说着摸了一把趴在小桌子边上自顾自玩乐的容锦。

    小容锦虽然才三岁,但是到底不同于寻常孩子,三岁的年纪已经记事了,更加明白自己的母亲已经永远都回不来了。

    但是他更加明白自己的父亲随时都有可能离自己而去,所以他从来不会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

    尽可能的让凤离去忘记自己的母亲的死,也让自己忽略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还小,可是他明白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的母亲是上古灵族唯一的后人,她用自己的生命换了这九州天下的太平盛世。

    他的父亲是战神,是天下人都崇拜的战神容王。

    可是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每每午夜梦回他也会害怕,害怕有一天醒来连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

    “……”凤离不说话,他只知道这天底下的人几乎都瞒着他,就连她也瞒着自己。

    他是男人啊,可是她却为了保护自己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自己。

    因为她知道如果这件事情被自己知道了,

    自己是绝对不会让她以身犯险的。

    “她啊,向来狠心。”楼锦年苦笑,凤离不置可否。

    是啊,大概这世上在没有比她更加狠心的人了吧。

    “以后呢?以后有什么打算?”楼锦年知道这天下之大,能留得住他的从来也就只有一个贺汶君罢了,如今贺汶君都已经不在了,这东陵还有什么理由能够就得下他呢?

    这天下又还有什么能够就得下他的呢?

    “落叶归根,符臣却带走了她,总归……我还是要把她找回来的。”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总之天下之大,有她的地方才是家。”从那以后他都没有再见过凤离。

    他知道大概他是去找符臣了吧。

    他将当初去过的芦苇谷告诉了他,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告诉他,他也能有法子知道那个地方。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从此这东陵,这天下便再没有了一个名叫凤离的摄政王了,也没有了一个名叫楼锦年的楼家家主了。

    他说凤离已经随着贺汶君死在了那场战争里,活着的人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的名字叫故里。

    君似故里,卿胡不归?

    楼锦年将楼家大权尽数交给了自己的妹妹!楼忆,或许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楼忆接受的很欣然。

    只是当他得知楼锦年要云游四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

    只不过也就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间罢了,“长兄是打算这辈子都再不踏足东陵了吗?”

    “或许吧,谁知道呢?”楼锦年走的很潇洒,当然这也只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潇洒罢了。

    他曾经在人生最落寞的时候遇见那个阳光明媚的姑娘,一眼便是万年,可是后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都渐渐变了呢?

    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楼锦年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思考那些东西了,他只知道他一生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那个姑娘了吧。

    可是遗憾终究只能成为遗憾。

    四海为家,是为了淡忘心中的那个她,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着的勇气。

    呵!他又有什么资格矫情的寻死觅活呢?

    这些年他听说过很多江湖侠客故里的事迹,他知道故里就是凤离,可是他谁也没有说。

    这些年凤离在这世上做了许多许多的好事儿,他大概是想为自己,容锦还有逝去的贺汶君积福吧。

    他希望她下辈子投胎能够过的更好,也希望自己如今的那些善举能够抵消自己曾经的那些罪孽深重。

    都传言说故里行侠仗义,却从来不受人恩惠,传闻他亦冷漠无情,从不与人亲近,若是有人与他亲近,那么那人便是要当场血溅三尺。

    世人皆知他有一个逆鳞,那便是他的儿子容锦,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儿子却不跟着他姓,却也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原来的名字叫做容离。

    故里这个名字一时间在江湖上名声大振,几乎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所有人都觉得故里只是为了行侠仗义而行侠仗义,可是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渺小的可能。

    或许,或许她并没有死,她还存在于这世间的某个角落,等着他去解救,等着他去找她。

    她一贯喜欢凑热闹,更喜欢招揽能忍异士,如果她还在的话,她一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士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在心里绝望了的时候,那个男人还在抱着那一线生机。

    楼锦年在漠北永定城呆了近两年,哪里是她的家,而那场大战之后,朝廷将几乎整个漠北都做了改变。

    漠北再也不是一座孤城了,从永安城向南开路,整个漠北都轻易的连通了东陵其他就近城池。

    从前的漠北就是一座孤城,只要战争一起,漠北就将被敌军围困,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

    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再也不存在了,漠北已经彻底和东陵融为一体了。

    他常常站在推云阁,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只不过这熟悉的景致却也处处都透着陌生。

    他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熟悉到陌生吧。

    摸了摸腰间,温润的触感,是那半块双玉佩,这大概是他唯一的倔强了吧。

    他常听闻京城的事情,听说京城的小皇帝已经独立政权了。

    听说京城现在很好,没有了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也没有了功高盖主的永宁王。

    后来他还听说昝城长公主没了,听说长公主葬礼的那天去的人只有京城的王公贵胄,听说没有见到一个昔日的故人。

    他还听说容驸马在长公主死的那天夜里自刎殉情了。

    这天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当初长公主与容世子的事迹的。

    如今也算是完美了。

    听说容乩继承了容王府一脉,成了新的容王殿下,新上任的容王殿下雷厉风行,几乎要赶得上当年的摄政王了,可是不知何故这位新上任的容王殿下已过而立之年却始终没有一妻一妾,据传闻说他府上至今连个同房丫头都没有。

    这未免让人太过奇怪了些。

    当然这这也就是那些不知情的人才会这样想,当云中将这些事说给他听的时候,他也只是怀念的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他们都是一些伤心人,就好像他也至今未娶一样的,不是没有遇上喜欢的那个人,只是遇上了,但是时间不对,位置也不对,所以他们注定无果。

    这些年游走九州,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曾有幸见过一些与当初故人及其相似的容颜,只不过再像也始终不是他们。

    早些年的时候还有关于京城关于曾经的那些故人的事情传来,渐渐的时间长了,便也渐渐的淡了消息。

    一桌一椅一笛一盏茶,这就是他的生活,曾经他们为了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而费尽心机,步步为营,而今却又轻易的就得到了。

    桃林深处,他执笛赋曲,春去冬来,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再听见故人的消息了。

    往事前尘就这样被渐渐的彻底放下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

    苦酒折柳今相离,无月无风也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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