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妈妈把钱借给她二嫂子了,文爸爸当然不乐意。两人免不了一顿争吵。

    文爸爸烦躁的很。

    这些年来,她一直被老徐家三兄弟压着,被全村人瞧不起,眼下拼命挣了点钱,有了点底气,才能挺直腰杆。

    这个不懂事的熊蛋子的女人,竟然把她辛苦挣的钱,又都送给了老徐家,她能不生气吗?

    文妈妈也委屈的很,你以为她不心疼钱呀,她比谁都心疼钱!、过了这么多年穷日子,好不容易有成千上百的在手里攥着,她还没来得及四处炫耀一番,在那些妇女娘们的面前,扬眉吐气呢,钱又都送出去了。

    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们好。

    大闺女文雪艳,眼下正跟婆家闹分家,他们作为娘家,能不支持吗?他们要是不支持,大闺女没人给撑腰,那以后在婆家还怎么抬得起头?一辈子岂不是吃饭都上不了桌。

    文妈妈就是仗着有三个兄弟撑腰,又在娘家村里住着,才得了上桌吃饭的机会。

    她可不能让她大闺女地位不如她。这口子气她必须得给她争。

    要说文雪艳,那心思真是一次比一次厉害。

    这一次闹着分家不说,还提出了大条件,说她婆家必须要给她买辆木兰车,还要准备一万块钱的现钱。要是不给,她就不回去了。

    她是有底气的,眼下怀着孩子,那肚子里的是老邹家的长子金孙,是他们一家的根本。他老邹家必定会过来低头,求着她回去的。她当然得趁机多提点要求和条件,多要点东西。

    可谁知道这趟这么不顺利,刚一回到家,就被人盯上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舌头长的贱货,把她怀孕的事说了出去。

    她跟小邹还没办事领证,这孩子生的违反计划生育。要是被上面抓去了,罚钱不说,小邹的工作说不准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当二莲来要钱的时候,她虽然气得踢翻了椅子,但终究是没出来阻止。

    她以后指着小邹发工资养她,当然不愿意让他丢了这铁饭碗。

    可谁知道,这二莲的脸皮那么厚,一个月来了她家三次,张嘴闭嘴就是要钱,老文家上下都被气得够呛。

    文妈妈更是被逼的在家里拍巴掌骂街。

    一会儿骂二莲脸比腚帮子还厚,欠债不还,给脸不要脸;

    一会儿又骂那些把消息泄露出去的人,骂她们舌头长疮嘴流脓,死不出好死来的货。

    文雪旗“啧”了一声,说,你何必这样呢?

    “违反计划生育早晚都得交钱,干脆现在就去把钱交上呗,也不用成天的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

    “你现在把钱给了别人,那罚款也一分都不会少交,你还白白的毁掉那么多钱,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文妈妈横了她一眼,“你个熊蛋子丫头懂个屁!”

    要只是罚钱的话,她也用不了这么难为。

    一水村的人大概都知道,宋波先头里,那个媳妇的事情。

    那是豪豪出生之前的事情了。

    宋波先头里那个媳妇,那时候怀了老四。

    她前面的三个都是黄毛丫头,不顶用,好不容易又怀上了,就盼着是个小子。

    那小媳妇的肚子又大又圆,天天山楂不离嘴,任谁看都是个大胖小子。

    宋波她妈把包被子都套好了,就等着孙子出生了。

    可谁能想到呢,肚子快七个月大的时候,宋波跟她妈下地干活去了,那小媳妇自己在家,被上面给抓去了。

    先前生了三个丫头,罚过他们钱,知道他家没什么家底了,也没再要钱,直接把那小媳妇绑在床上,给引产了,还给结了扎。

    宋波妈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一坨红紫色的死胎了,还是个小子。把她给心疼的呀,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她像个泼妇似的,在那边跳脚大骂,要去撕烂那些人。直接被人给轰了出去。那一肚子心疼与委屈,只能往儿媳妇身上发。

    说人家那小媳妇就是没用的,那么多人躲藏计划生育,怎么偏偏就她被抓了去?

    听到动静了,就不会藏进缸里吗?

    现在大宝贝小子没了,又结扎不能再生了,就留下几个黄毛蛋子熊丫头,怎么办?她老宋家的根儿怎么办?

    那小媳妇泪水涟涟,哭了一夜,落下了病根,没出半个月就死了。

    宋波是个脾气横的,一看儿子没了,媳妇也死了,直接弄辆排车,把人拉到了那边去,问上面要个说法。

    谁知,竟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至今还瘸着。

    这事一出,一向四五个孩子打底的一水村,终于是怕了计划生育。

    小媳妇要是怀了孕啊,赶紧找人给试试脉或者算一卦。

    要是个小子呢,他们就找个地方藏起来,把孩子生了;要是个丫头呢,不用上面动手,他们自己就打掉了。

    文妈妈怀豪豪的时候,就在她三个哥哥家里轮番躲着,一年没敢出门。

    有这么个先例在,她怎么敢让上面知道大闺女怀孕了。

    文雪旗就跟她说,宋波家那只是个个例,而且这事过去多少年了,早就不一样了,交上钱就行。

    文妈妈顿时火冒三丈,“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力,一点人心眼子都没有,不盼着你姐一点好!这要是真出了事,你那贱命够赔的?”

    还是她们母子二人的命要紧,那钱给多给少的无所谓。

    钱给就给了,反正给了多少她都记着呢,过些日子,老邹家来叫大闺女回去,她要把这钱都要回来。

    还有那计划生育罚款,也用不着他们给,肯定都是老邹家给。

    大闺女肚子里怀的,是他们老邹家的长子金孙,他们能不上赶着给钱吗?

    外面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突然大喊了一声,“计划生育的来了”。

    文妈妈吓得差点没站稳,连忙把大闺女藏进了大黑缸里,还盖上了棉被,生怕被人翻出来。

    她着急打发文雪旗出去,“你个没有眼力劲儿的,赶紧出去看看去,计划生育的不走,你就别回来。”

    文雪旗心想,你尽管折腾吧。反正在此之后,你也没机会折腾了。

    你是我妈妈,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是,别的东西,就不好说了。

    文雪旗一走就是两个小时,文妈妈趴在门缝上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来抓人的车。

    她约莫着,这伙人大概是走了,赶紧把大闺女给放出来透气,但还是把屋门在外面上了锁,以防万一。

    这一个月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上面天天来抓人。她整天提心吊胆睡不着,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真是烦得慌。

    大闺女文雪旗嚷嚷着饿,文妈妈也心疼她,赶紧把夜里摸的老母鸡逮出来。

    她把两个翅膀一对,用脚踩住,把鸡的头往后掰,使其露出柔软的脖子。菜刀正下着,文雪旗却突然闯了进来,大喊了一声“妈”。

    吓得她一哆嗦,直接给了自己手指一刀,一个没踩住,强烈的求生欲让老母鸡挣脱出来,在院子里惊慌狂奔。

    它的脖子断了一半,头歪歪着,鲜血随着身姿四处挥洒。

    文雪旗装作去拦它的样子,把它往她妈那里撵。

    老母鸡眼看就要落入文妈妈的魔爪之中,慌不择路间,惊慌的拍起了翅膀,朝她冲了过去,鲜血撒了文妈妈一身。

    别看文妈妈在家里横,其实是个胆小懦弱的女人。这场景血腥又诡异,把她脸都吓白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文雪旗又让老母鸡四处乱窜了一会,尽量让它的鲜血撒遍这个院子,能多血腥就多血腥,然后才一铁锨将其拍死。

    文妈妈拍着大腿大骂,“你要作死吗?什么事要那么大声?”

    文雪旗幽幽的说没什么。

    “我看计划生育的走了,心里高兴,想着赶紧来告诉你跟大姐,声音就大了一点。”

    文妈妈气得够呛,都没来得及打屁股上的土,将老母鸡一把丢进盆子里,浇了开水去烫毛。

    心里却还想着,它刚才歪着脖子流着血,朝她冲过来的样子。一晃神,手又抖了。这次是热水直接烫上了脚。

    她俺娘黄天的叫了半天,文雪旗装作去茅房,没理会她。

    更巧的是,她炖鸡的时候,切了点白菜放进去,偏偏又把手给切了。

    这让她不得不疑心,她这是招了。

    至于招的是鬼还是鸡魂,就不得而知了。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你做什么事情都会感觉怪怪的,明明没有什么,也自己将自己吓得要命。

    文妈妈心里慌慌的,后背一阵阵的发寒,一夜没睡好。

    凌晨的时候,不知道又是谁吼了一嗓子,说计划生育的来了,吓得她赤脚跑到门边上查看情况,却没看到半点人影。

    脚下却被什么东西隔着了。

    她抬脚,盯着地面看了半天,才发现是那老母鸡的头。

    她吓得不敢动,扶着门框直到天亮。

    文雪艳起来小解,看见她妈赤脚站在大门边,脸色很不对,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文妈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劝导,“艳子啊,你还是回你婆家养胎吧,俺也没听说过,谁怀了孕还在娘家住着的。你住在俺这,计划生育天天来,也不安全。”

    一天天的这么折腾,她可撑不住了,还是赶紧打发她走吧。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即使她没出门子,也是人家的人了,就别在这里沾磨娘家了。

    自从她回来,这一出出的,没有一件好事。

    要是闹点大事出来,传出去了,都知道她家有脏东西,她豪豪可怎么说媳妇?

    人家常说,“闺女沾磨娘家,死了老祖没人埋”,她可不能不信祖上传下来的话,耽误了她宝贝儿子。

    文雪艳气的跳脚,“我才来几天,你就想把我撵走,你眼里只有你儿子,不把我当人。你敢撵我走,我以后就再也不进你的门,我跟你断绝母女关系。不信,咱们走着瞧!”

    文雪旗趴在床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啧,今天的天气,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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