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要什么?”顾倾砚或许早就料到我会拒绝,所以并没有意外。他如是问,只是,与其说是在问我,不如说是他自己在挣扎。

    我想要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当下的陪伴和温暖?听起来多么可笑,更多,是可悲。

    我沉默着,越过他的身子,按了所要去的楼层。电梯的空间太过狭小,两人站得太近,他的气息充盈整个空间,这是无言的**,我怕自己意志一松,就受不了这样的**。

    他并不打算给更多。

    而我又是如此孤独。

    我怕,即便他不打算给更多,我也因为贪恋着这点暖而屈服。

    所以,要马上远离。

    离得越远,伤心越少。

    电梯徐徐上行,我和顾倾砚都没有再说话。十楼有多高?三十米。电梯的速度有多块?1.5m/s。不过短短的二十秒啊,可我却觉得是如此漫长。身边的那个人,我只要一转身,我就能投入他的怀抱,可是,可是,他的怀抱是如此冷,而我的心却更冰。

    我们谁也成不了谁想要的那个人。

    叮,一声脆响。

    电梯终于停下。

    门缓缓打开。

    我不敢再做哪怕多一秒的停留,逃一般的飞奔而出。

    “你不是想知道她的故事吗?”

    顾倾砚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幽幽响起。

    我身子一顿,本能的回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倾砚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他走得恨慢,很稳,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待走到我面前,他站定,看着我:“只要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

    “你改变主意了?”我犹自不信。

    “是,”他露出一个感伤的微笑,“我在你楼下等了五个小时,在这五个小时里,我反复告诉自己,只要你回来,只要你没留在资家兄弟身边,我就让步。但凡你想要的,但凡我能给的,我统统给你,哪怕……”

    他没再说下去。

    “哪怕什么?”我问。

    他唇边那抹感伤的笑,不知不觉又变成了他惯常的带着薄薄讽意的笑,“缦殊,你真确定,你要走进我的内心世界?”

    我点点头。

    那丝笑的讽意更浓。

    “哪怕是一个黑暗、扭曲、痛苦、充满负能量的内心世界,你也确认?”

    “我……”我微微有点动容,他说这句话时的那种语气,就像我很早很早前感知到的,带着浓浓的自我厌弃,让人莫名心疼。

    “缦殊,你明明聪明,却要犯傻。”他轻轻一叹,“其实,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都完全不同。如果说这个世界,有黑有白,那我就是黑,你就是白。你知道的我越多,你就会越痛苦。只怕到时,你对我会失望透顶,绝无留念。”

    我抿着唇,他说的或许是对的,可是,谁又甘心,就这样陪着一个对他一无所知的人。那样惶惶的惴惴的日子,总让人疑心无法走到尽头。何况,现在,我们之间,又隔着一个香雪世界。

    那是他的世界,不是我的。

    顾倾砚见我不说话,又叹了一声:“也罢,这一次,我把选择权给你。”

    我眉微微拧起,似明白他的意思,又似不明白。

    “可以先请我进去吗?。”他说。

    我犹豫一下,还是默默的转身,移步,开门。

    两人进了屋,他目不斜视,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头靠在沙发后背上,双眼微闭。

    我有点局促的在他旁边站着,仿佛这一刻,他倒是主人,我倒成了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给我倒杯热水,冷。”他说话了,只是眼睛依旧闭着。

    “嗯。”我应一声,这才主意到他竟然只穿了件衬衣,外加一件薄薄的蓝色背心,没有外套。这样的穿着,在这样的午夜,自是冷,所以他的嘴唇,看起来都有点青紫。

    我倒了热水过来,递到他的手里,又拿了一张小小的毛毯,撘到他的膝盖上。

    “穿这么少?”我问。

    “我出来时,忘记拿外套。”

    “怎么不打我电话?”

    “打了,你没接。”

    我没作声,想起这一晚上,包里的的确是响了好几回,但我以为不过是资凤临或者资凤翔的电话,却没想过会是他的。

    水很烫,他轻轻的吹,慢慢的喝,不一会儿,一杯水就喝光了。他放下杯子,重新靠在沙发后背上,再度闭上眼睛,问:“你想从哪听起?”

    我忽然就不想听了。

    他这样的态度,让我觉得,几乎无法忍受。

    那样嘲弄的,无谓的,就好像是为了满足一个窥探欲旺盛的女人。

    我咬了咬唇,说:“你要不想说,就不要说,等身子暖和一点了,就回去吧。”

    他的嘴角又浮现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喉结蠕动一下,终于缓缓睁眼,再度开口,却是自问自答:“就从导致我们分开的那个香雪世界说起吧,或许,资凤翔说给你听的,和我说给你听的,到底有所不同。”

    我屏着气,沉默着,莫名觉得口干——那是因为紧张。

    “那是我生命里最好的一段时光,如果说,我的人生,还有值得我留念的时刻,便也就是那段时光了。

    “那时,我十四岁,回国奔丧,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寄居旅店。虽说自我记事起,我的父亲,就几乎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但年少的我,却依旧以为自己是顾家的孩子,心里到底还有份稀薄的亲情。然而这一回,却是连最后一面也不能见,还是给了我很大打击。不仅如此,在丧事之后,我还被告知父亲遗嘱,除了我十八岁成年那一日,将会从顾家得到一大笔钱,其他的,我和顾家,再无关联。

    “那段时间,我心情低落至极。这低落,倒也说不上是悲伤。因为我从小就没有从父亲那里收获过爱和关心,所以,他的去世,并没给我很大震动。但是,被自己至亲之人如此厌弃,还是让我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我觉得我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父弃母厌,亲情全无。

    “我就是在这样一种状况下,认识那个女孩。那时,她因为眼疾,正在这个城市看病。刚好和我住在同一个旅店。那个旅店的后面,有一大片大片的梅山,当时梅花正是暗香氤氲,含苞待放的时节。每天早晨,我一推开窗,便会看到一个女孩在梅花林里,或坐或立,一首一首唱歌,歌声时而明快,时而热烈,时而简洁,时而纯粹。总是让我不知不觉,就听得入神。

    “我那时,因为心情灰暗,觉得生活了无生趣,便也生了逆反之心,不愿意再像母亲安排的那样,早日出国归校。我在旅店滞留了半月之久。在这半月里,几乎日日听到女孩的歌声,渐渐这歌声,竟成了我的一点惦念,仿佛是黑暗日子里唯一的一点亮光。

    “然而有一天早晨,当我如平常一样推开窗户,却没看到女孩的身影,也没听到她的歌声。我心下疑惑,便第一次从旅店后面的小径,去那梅山。我在她常呆的那个正对着我窗户的梅林没有找到她,便朝梅林深处走去。不知为什么,那时我竟丝毫都没想过她或许已经离开旅店,我总觉得她还是会在那个固定的时刻,出现在梅林。我认为自己只要往梅林深处走,就能找到她。然而事实也是,我走了长长一段路,就在一棵梅树下找到了她。彼时她正靠着树干,双手抱膝,低低饮泣。

    “我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我知道她肯定遇到了伤心的事,然而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接近。那许多年来,我习惯于一个人来,一个人往,我几乎没有朋友,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去接近一个陌生人。即便我天天能看到她,即便我喜欢听她的歌声。

    “女孩哭了很久,似乎终于哭累了,哭够了,便站起来,缓缓的往前走。她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担心随时会摔倒。在她快走到我站着的地方时,我才发现,她的视力,似乎有很大问题。眼睛虽然看着前方,但又茫茫的像没有聚焦。

    “她在离我不到两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似乎在确认我是不是她的阻碍。当然,她很快就确认了,身子微微侧了侧,没有直接朝我走来,而是调整了一下方向。然而她可能光顾着看我,没有注意到脚下一块石头,一下子竟绊倒了。

    “我心里一动,然而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去扶她。女孩挣扎着爬了一下,明明就要爬起来了,她却又忽的坐了下去,勾着头,再次双手抱膝,泪无声的流。

    “我就那样看着她。然而女孩完全没有要爬起来的打算,她一直一直流泪,一直一直流泪,仿佛有无尽的悲伤。我忽然很羡慕她。因为其实有时,我也觉得想要流泪,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泪总是流不出来。那许多年,我在一个冰冷的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陪伴的环境中长大,似乎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情感。所以,我很羡慕眼前这个女孩,她的歌声,她的眼泪,都让我觉得是生动的,带着鲜活的气息。”

    涯叔有话说:

    看官,不要说涯叔不提醒你,现在是打赏时间,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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