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于我而言,竟像是灰色的。

    雨一直在下,雾蒙蒙的,湿漉漉的,让人莫名烦躁。和颜氏集团的过招,竟十有九输。无嗔说我状态不好,建议我出去休一段假。

    “我在终南山有个房子,现在正是野花漫漫的时候,你不妨去那住一段时间。”他说。

    “你觉得我现在会有那个雅兴?”我不由带了几分嘲讽,我现在连报复都没了心情,还会有心情去游玩?

    “有没有也试一试吧。我在那种了几株茶树,清明前夕,正是采茶的好时节,你且替我去摘了来。”

    “我?”我不由失笑,“你不觉得太大材小用?”

    什么时候,无嗔竟敢这样消遣我了?

    可无嗔却不以为意,只悠悠道:“你要是不肯去,那还是我自己去好了。你也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要去那住几天。那几株茶树,是我的命根子。我一年到头,就盼着那几片叶子,除了你,也只有我自己去采,才放心。”

    我不出声。无嗔爱茶,我是知道的。他喜欢很多形式上的东西,凡事爱拿个作派,我也是知道的。比如他的长袍,比如远在大鹏的家,比如每年总有那么段时间行踪飘忽,比如……

    我想着他这时要是去了终南山,留下那么多烦人的事要我处理,我……我宁愿去替他采茶。

    要知道,我现在,是连手术室都不愿意进的了。

    我的状态,正如无嗔所言,已经差到了极点。

    或许,我真需要出去走走。

    进终南山的路,确实难行。车开到一个小镇,就不能再往前走。我拒绝了司机小魏的陪同,打算独自前往。

    先是搭了进山的**,到了一个村庄,然后**也不能走了,便只好背了包,徒步而行。

    路起始还是平坦的青石板路,渐渐的,就变成了凹凸的碎石子路,再往上走,连碎石子路也没有了,竟全是一块块凸起的石头,从石头被磨损的程度,能勉强判断出这里好歹真是路。

    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文人隐士,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大都市不住,来这样一个鬼地方。

    我或许应该有点怨气的,然而却又没有,正如无嗔所说,进山的路,其实是最好的风景。阳光正好,天特别的蓝,鲜花烂漫,就连树,似乎也比别处的绿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啾啾的唱着歌,婉转处又有一种特别的意境。偶尔碰上一个人,要么是附近的山民,要么是下山的归隐人。他们善意的笑着,纯粹得没有一丝欲念。

    我安静的行走,心,也是格外的安宁。

    整整走了八个小时,黄昏时分,我终于凭着无嗔的手绘地图,到了他所说的房子。

    这是一座小小的木屋,屋前有个篱笆扎成的院子,院子里藤蔓环绕,或白或粉的花,开满一地,夕阳的金光照过来,那花便也蒙了层金。

    我走进院子,来到木门前,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有点昏暗。

    我从亮处走进来,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样的昏暗。

    竟是异常整洁。

    一张小小的床,被褥叠得周周正正,床边一张小木桌,桌上一个葫芦形状的酒瓶,瓶里插了一只红艳艳的山茶花;木桌旁,是一个碳炉子,炉子上坐了个黑黝黝的水壶,隐隐冒着热气;离碳炉子不过一米的地方,则是一扇不大的窗,窗下是一块长长的木板——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它是书桌,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沓书,还有一张大大的宣纸,一笔一砚……

    这分明是有人住着的样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莫不是找错了地方,便急急退了出来,走了两步,又回头拉上了门。

    真是冒失。

    我出院子,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那张手绘地图,细细看了一回。不错,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所房子。

    可是……

    莫不是,不速之客看这房子空着,便暂时借住了?

    我环顾四周,离这木房子不远的地方,倒也三三两两散落着几所差不多模样的房子,或许我只要去找房子的主人问一问,便能知道答案。

    这样想着,我便站起身来,打算朝最近的一所房子走去。

    然而我却没有挪步。

    因为有人朝木屋这边走了过来。

    那人逆光而行,我看不清她的脸,但从那窈窕的身姿,我却能判断出是一个女孩。而去,而且……

    我忽然觉得心头一热,视线竟有几分模糊。

    实在是……实在是那个人走路的样子,太像另一个人。那个我竭力忘却,却总在午夜无眠时萦绕心头的人;那个我一旦记起,心脏就会传来一阵刺痛的人。

    霍缦殊。

    我几乎不敢眨眼,一直盯着她走近。

    一步一步,要走到我的面前来。

    这只怕是幻影,我只要一眨眼,那个逆光而来的人影,就会无迹可寻。

    我屏了气,连呼吸都不敢了。

    人影越来越近,她手里挽了个竹篮,头微微低着,像在想着什么。金色的阳光照着她,我竟有种她随时都会融化在那阳光里的担忧。

    她终于走到了篱笆前。

    篱笆上也有花。

    她弯腰,凑到一朵白色的花前,用力嗅了嗅,唇边带了一丝纯净的笑。

    竟像个小女孩一样。

    我心头一窒。

    有多久,我没见过她这样笑?

    我的脚先于我的思维而动。

    她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也或许是基于一种本能,很自然的回过头来。

    那丝笑,凝在了她的唇边。

    “你好。”我扯了扯嘴角,笑容干涩,声音也干涩。

    “你好。”她或许是惊讶的,然而她却什么也没问,推开篱笆门,头依旧微微低着,朝木屋走去。

    我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走进木屋,她很熟练的开了窗,又提了水壶,把里面的水灌进一个热水瓶里,然后用铁钳从角落的木箱里夹了一些碳,放进炉子里。一回头看我还在门口站着,便说:“进来吧。”

    我走进去。

    她把火炉移了移,移到床边,又把书桌前的木凳搬到火炉旁,示意我坐下。

    “我给你泡壶茶。”她说。

    我看她不停的在屋里走动,洗茶壶,拿茶叶,注水,不一会儿,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就泡好了。她把茶搁到床边的桌子上,又洗了个茶杯。

    茶水注进了茶杯,一种澄澈的黄。

    她递给我一杯,微微笑着:“喝茶。”

    我接了过来,轻轻抿了一口,茶很香,然而在这氤氲的茶气里,我却只觉得恍惚。

    “还没吃饭吧?”她问。

    我点点头。

    “我去给你下碗面。”她又说。

    我再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

    “不,你陪我坐着就好。”我说。

    一切,都像梦一样。

    这个房子,这杯茶,这个人。

    都像梦一样。

    “你会饿。”她说,身形一动,又是要走。

    她或许有很多话想问我,就像我有很多话想问她。我们在这里相遇,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巧合。从她初见我时的惊愕,我便明白,在此之前,她亦绝对不会知道我的到来。只是,她又是如何会来到这里的呢?其实也没必要问了。以无嗔之能,我都能被他诳过来,何况她呢?

    然而到底是尴尬的。

    我们有那么久没见了。恨是没有了,可爱却不敢说。两个曾经有过最亲密关系的人同处一室,到底是尴尬的。所以,她便要借助不停的忙碌,来缓解这样的尴尬,是吧?

    可我只想让她陪我坐着。

    “陪我坐会。”我说。

    她抿了抿唇,迟疑一下,还是坐在了床沿。

    “来多久了?”我努力让声音自然一点。

    “昨天到的。”她说。

    “哦。”我发出一个单音节,竟不知道话要怎么接下去。

    或许,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坐着,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能闻到她身上特有的体香,能感觉到她呼吸之间的那股气息,已经是一种奢侈。

    光线一点点褪去,褪去。

    屋里渐渐暗了下来。

    倒是炉子里的炭火,慢慢红了。

    火光映着她的脸,有种少女般的娇艳,我看着她浓而密的睫毛,不停的颤动着,就像一片羽毛,在撩拨着我的心。

    有那么一刻,我好像着魔了一样,竟伸出手,想要去触她的睫毛。

    她本是低着头看炉火的,却像能感应到一样,霍然站起,突兀的一句:“我去下面。”

    我伸到半路的手,停留在炉火上面。

    手不凉,心却很冷。

    我在发什么疯?明知那一晚,明知跟她说了那个香雪世界,我们便再无可能。可我却还是在这样的斗室,生出那不切实际的奢望。

    我手肘撑膝,把脸埋在掌心里。

    无嗔,你以为,离开那凡尘俗世,我和她就能忘却过往,重头来过?

    怎么可能?

    有的伤害,你能原谅,有的伤害,却是会痛一辈子的。

    那个寒夜,我带给霍缦殊的,分明是一种彻骨的伤。

    再也不肯原谅。

    宁愿分开,也不肯原谅!

    ps:桃花祝小伙伴们新年快乐,心想事成,猴年好运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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