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清减,林间秋日已至。

    众人翻过数道山头,盘桓数日的几座孤峰也走到了尽头。抬眼朝前看去,只见天地间雾霭昏沉,仿若转过山坳,乾坤便生出诸多异变一般。

    “他们应该就藏身在那片山峦之中。”猎西陵抬手朝前一指,看向西北侧被雾气掩盖住的群山。

    此时群山寂寥,并没有蛊雕嘶鸣的声音传出。

    一行谨慎前行,生怕狡诈多变的猎国门人藏身在附近山中,引诱众人前去牵制住雕群,反倒中了贼人奸计。

    就在他们面前、数十道山峰后的一处崖洞间,昏暗的天光将山洞压抑得更加昏沉。刀疤男子在洞中闭着眼睛,静静恢复着近来与雕群游斗、体内流失的元力。

    这日的雕群颇有蹊跷,在辰时攻击过一阵之后就再没动静,便连平素里依稀盘旋在群峰之间的几只蛊雕,也早早隐去了身形。

    他心生不安,料定雕群定然是在准备着某种阴谋,只得抓紧时间调息,到时一鼓作气杀将出去,赶往凤穴处。

    要是宗门所给的南荒群山地图没有错误,此地再往北走出百十里,就能到达凤穴山中。凤穴处有大阵守护,定能将蛊雕群一举逼退。

    白衣男子在盘膝的当儿依旧时不时微眯着眼睛看向刀疤男子,见对方没有动作,这才安心下来。依他的想法,刀疤男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应该布局对付自己了。凤穴就在不远处,宗门此行的任务不过解印凤穴古阵,将南荒地底的地气引出一丝即可。

    这样的安排,对于擅长阵法暗算、以及诸般诡阵的猎国门人来说,轻易便能做到。更何况当日联手阻击玄蛇晋升之时,刀疤男子还显露出自己对阵法的精妙掌控。

    白展暗中拉开与白衫青年的距离,最近这几日,他总觉得猎三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时而阴沉,时而讥诮,时而变成蔑视,这样的神色看在白展眼里,不由得心神受绕,端端静不下心来调息。

    那一日被猎三窥准时机、引发元力动荡造成的伤势,依旧盘踞在他体内挥之不去,尚还有隐隐加重的趋势。

    他的感知不会有错,一股莫大的危机正笼罩在他的身周。白展闭着眼睛,强自压下内心的恐慌。他依稀觉得白衣男子就要出手了,这心怀叵测的三人,终究随着日渐接近目的地,相互之间也逐步实施起自己的算计来。

    额头上的汗滴一点点滴落下来,宫装青年兀自咬牙强忍。心念急转,蓦地一口咬破舌尖,生生用舌根处传来的剧烈痛感,将全身上下散露出来的恐慌生生抵挡。

    “白师弟,我看你动作古怪,难不成是这洞内燥热难当?”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转头朝他看来,眼眸深处带着一丝不知名的玩味笑意。

    “多谢师兄挂怀,我还好。”白展心下犹如怒浪翻滚。经过这连日的酝酿,他对猎三的情绪由最初的恐惧,逐渐化为一股怒意;到得此时,怒意生出几分难言的怒恨。继之,丝丝想要与猎三搏命,从而获得少许生机的想法在他心里霎时出现。

    “这就好,师弟要是眼下就死了,可是我们此行的一大损失啊......”猎三嘿嘿怪笑起来,在昏暗的山洞中感觉尤为突兀。

    白展不答话,仰头将舌根处喷出来的一口心血强行吞咽下去,阳刚无比的心血渐渐在腹内滚动起来。一丝燥热,急速自他全身淌过;数息后,他整个身子又怪异的变得无比冰寒。随着这古怪力量的流转,白展脸上慢慢表露出数分痛苦之色。

    猎三犹自未觉。坐在白展不远处的刀疤男子,刀眉却是轻微一动,眼皮轻微开阖了数番,终究没有睁开眼来。

    “第二转......”白展咬牙嘀咕道。随着他这声嘀咕,一道道犹如鸡皮的红光,在他脸上连番闪现。

    也在这声低沉的呼喝过后,白展盘膝坐着的身体,蓦地扭曲了一下,面上的痛苦之意更浓。那原本已经散出体外的红光,渐渐收敛起来,围着身周皮肤寰转了数圈之后,再没有一丝波动流出。

    刀疤男子感受不到身旁传来的异动,缓缓的睁开眼来,侧身朝宫装青年看去。

    白展也同时抬起眼睛,与刀疤男子正面对视。

    这哪里还是人的眼睛?只见宫装青年眼中的晶莹之色正待散去,眼白渐渐变得多了起来。随之一层淡淡的血光在白展眼球表面出现,接着就被他深藏在死白的瞳子之下。

    刀疤男子与之对视三息,微觉胸中烦闷无比,当下冷冷‘哼’了一声。

    就在他这一哼声中,白展原本就要被鲜血充盈的眸子一定,血光缓缓淡去。眸子却再不复往昔模样,里面呈现出来的尽是木然与凶厉。

    “师兄,我看那雕群定然在准备着放手一搏了,眼下这个山洞已经不安全。我看我们还是趁着天光未暗,继续朝前推进几里吧?”猎三调息停当,提议继续赶路。

    刀疤男子不答,一把将放在身旁的大刀抓起,迈步朝洞外走去。山风袭来,云雾翻涌,空气中夹杂着不知名的味道。

    猎三见白展仍旧盘膝坐在洞内,眸子中流转出几分轻蔑,笑言道:“眼见大功在即,难不成白师弟倒产生怯懦了?专做些小女子姿态......”

    随即朝白展暗中传音道:“到得凤穴之后,你万事须得听我吩咐,走错一步,我定会让你体内元力逆行,生生葬身于此。”

    白展对他的威胁不理不睬,慢慢站起身来,扭过头朝他无比诡异的咧嘴一笑,寒声道:“无知小儿,也妄想左右我浴血重生的火凤皇者?”

    声音尖锐,堪堪不似人声。倒有如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艰难万分的一字一句吐露出来。

    “白师弟你怎生说这般见外的话,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如此见外。凤穴就在面前,难不成你得失心疯了么?”猎三故意拔高声调,好让在十数步之外的刀疤男子能听到。

    眼底的怒火,却在刹那间被白展的轻慢引燃,看向白展的目光中,警告意味更浓。

    “你们,都得死!”白展目中的清明又淡去一丝,一抹疯狂的赤红从他眼内闪过。犹如诅咒一般,冷冷朝猎三开口。

    “哼,白展你别不知好歹,要不是这些时日以来,我心心念念顾着我猎国与钟驭帝宗的香火之谊,你恐怕早就是死尸一具......”

    就在猎三喝骂间,白展目中的妖异火光更盛,立时凝成一只体型宽达百数丈的浴血火凤,蓦地扬起头来,朝着半空奋声嘶鸣!

    白衣男子慌忙倒退,却没听到那火凤的嘶吼,看来自己竟然在与白展的短短对视间,产生了幻觉。

    “不知死活!”猎三当下再不忍耐,悍然运转体内元力,想将他先前在对方体内部下那道元力锁引动。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数日前尚能引动的元力锁,眼下竟然再没有半分感应传出,仿若他那丝凝实元力凭空消失在对方体内一般。

    “吱......死.......”白展口里发出的声音再不似人言,倒与他当日施展离兽血阵所引出的玄鸟一般。

    猎三神色霎时大变,他终于知晓白展做了什么。当日在南离群山的毒沼处,他以门下三个少年的魂元与全身精血祭献火凤羽,从而凝出了威力巨大的离兽血阵,就连比他强上不少的猎七也都险些死在他手里。

    而眼下,白展同样动用了祭献之力。不过他这次祭献之物,已经远远超过当日,他居然逆运元力,将猎三打入他体内的元力锁生生磨灭。接着更是以全身精血,连同那半废弃的离兽血阵一并,朝火凤羽献祭!

    ‘叮叮。’银铃声自山洞外传来,刀疤男子早已走出山洞,看来他没有半分插手猎三与宫装青年恩怨的意思。

    蓦地,白展眼眸赤红更甚,身上不由自主的涌现出大片离火元力,一对虚幻的火凤幻羽,在他身后模糊着显露出来。

    “死!”晦涩的话语再次从宫装青年嘴里吐出,眨眼就朝猎三冲去。

    白衣男子神色大震,连忙挥剑急斩,却接连几剑,只击得白展身周的离火元力四下飞散,生生阻不住白展向前逼来的诡异身形。

    ‘喳!’清亮的鸟鸣再次出现,数十不知藏身于何处的蛊雕身影,自如墨的天幕间掠来,须臾便与变身火凤的白展激战在一起。白展身上的大片离火元力,吸引了大部分蛊雕的注意。

    猎三面色一缓,继而大喜:‘真是天助我也,看来这纨绔子弟此番就算有通天之能,也得葬身死=在数百雕群的利爪下。’脚下再不停留,朝着刀疤男子离开的方向赶去。

    “......吱吱!......死!”白展的思维渐渐被火凤幻象占据,心内的仇恨却不曾稍减,他犹自记得让自己落入此般田地的白衣男子。

    双眸中的血红更甚,狠拍数掌,将身侧的蛊雕一一逼退。再次凭空朝着猎三追来,呼吸间就到了猎三身侧。

    白衣男子脸色大变,白展此时给他的压力,几乎与刀疤男子相当。猎三面色一变,立即提剑反撩,奈何白展不闪不避,数道剑光牵动着身周元力,狠狠击在他胸膛上。

    ‘啪啪’连声,被五行的大五行元力连番攻击,白展肋骨嘎然作响,也不知断了几处。脚步却悍然踏出,提身朝着白衣男子当胸就是一拳。

    大五行元力贯体而入,只要再往左移数寸,就能将猎三的心脉轰断。与此同时,猎二手中的利剑也同时洞穿他的肩胛,被白展轰飞的当儿,长剑离体,带起一大片血光。

    他怎会知道,白展这数日来的怨恨,恐惧,早已让他萌发出几分死志,说什么也要拉他陪葬。

    逼急了的兔子,终究露出了獠牙,择人而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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