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国营帐中,桌子上摆着荆国东部和阳漠五城的地域接壤处的地图。

    萧姚、右副将和陈涵艺三人正围着地图,萧姚双手压在地图上,正低着头思考。

    陈涵艺和右副将则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敢打扰她。

    半晌过后,萧姚理清了脑内的思路,这才开口道:“杀人,烧粮,同时进行。”

    “光杀人还不够,必须把他们的粮给断掉,不然他们靠着关城的粮跟我们耗,我们没有好处。”

    阳漠五城靠近荆国的三个城池分别是瞳城、赫城和惟城,其中关州和瞳城之间隔了一道云河,而云河的支流阜水又将关州和断州割裂开来。

    “我的初步想法是在今天夜晚派人将阜水上流用泥袋堵住河,明天一早过河主动进攻。”

    “进攻?”右副将皱眉道,“将军,虽然您擅长进攻,但过河后他们仍然有优势——”

    “不,准确说,是佯攻,”陈涵艺笑了笑,手指点在地图的阜水那条线上,继续道,“且佯装不敌,进攻后直接撤回,等待阳漠追击。撤回后再派人扒开上游的泥袋,阳漠气候干旱,他们大多不习水性,用这一招来杀人,轻轻松松。萧将军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萧姚赞许地看他一眼,“我们夜晚不用担心他们会注意到我们行动,毕竟没有人会在援军刚到那天的晚上就开始行动。”

    “除了我们。”陈涵艺笑着接道。

    “但问题出现在粮草这里,”萧姚继续说道,“烧粮本为上策,可惜旁边有河流,他们可以引水灭火。”

    “萧将军,可别忘了我们还学了长枪呢。”陈涵艺提醒道。

    “对!”萧姚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在白天正面进攻的同时,派出轻骑乘船沿云河主流向上游而去,进行侧面夹击,主要目的还是骚扰。最后再派出一部分人随我一起放火烧粮。”

    “好的将军,我现在就把指令传达下去。”右副将激动地道。

    “嗯,去吧。”萧姚点点头。

    右副将出去后,营帐中只剩下萧姚和陈涵艺两个人了,而萧姚像是没感觉到这一点似的,仍在低头思考,没有出声。

    “萧将军在想什么呢?”最后还是陈涵艺打破了这份寂静。

    萧姚很喜欢和别人讨论战术,便说道:“我在想,如果阳漠士兵晚上发现了该怎么办。”

    “他们迟迟不进攻无非就是忌惮那条河,我们夜晚的行动无疑是在给他们一个突破口。”

    揉了揉眉心,萧姚叹口气道:“一旦被发现,不可挽回,这样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我们必须做好万全之策。”

    “萧将军,你不妨这样想,”陈涵艺声音清朗,“如果你是敌方将领,你发现后会贸然进攻吗?”

    没错。

    别说是她了,以苏西达洛那么谨慎的性格断然不会进攻。

    一是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不敢贸然靠近观察情况。二是他根本不会去冒那个提灯的险,黑暗中暴露位置是致命的,以稳妥著称的他不会那么做。

    “是我糊涂了,”萧姚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万一呢,万一他选择打过来呢?”

    她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而失败的代价,就是死。

    这个时候,陈涵艺又说话了,他声音干干净净的,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们不会那么做的,退一万步讲,我们可以及时撤退,那样他们依旧过不了河,还是能拖上一阵的    。”

    “嗯,”萧姚有些头疼地应道,向后靠去坐在座上用手遮住了眼,神情有些痛苦,“你出去吧。”

    “好。”陈涵艺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接近她,便低下头也离开了。

    营帐内只剩下萧姚一个人。

    上一世,她根本没能打这场仗。

    没有了她,壶原六州沦陷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一座城池接一座的被攻破,阳漠五城借势形成了个包围圈。

    再然后就是国破,家亡。

    所以这场战役极为关键,她必须做到如她在朝堂上承诺那般,不仅要守住断州,还要把失守的关州也夺回来。

    她不能输,绝对绝对,不能输。

    深夜。

    阳漠五城的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而荆国的士兵已经彻底用断州城中的泥沙袋堵住了阜水那不算深的河床。

    黑夜中,他们一双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憋了一股劲儿似的,提前完成了任务。

    早完成早收工,第二天,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天刚蒙蒙亮,还在打瞌睡的阳漠士兵就被荆国的援军冲了个猝不及防。

    他们已经征战多日,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而荆国的士兵已经蓄势待发多时,浑身都是力量,瞬间冲散了阳漠的阵营。

    但他们并没有一冲到底。正当阳漠士兵反应过来,翻身上马迅速回防时,他们又像是打不过似的,沿着河床退回到了河对岸。

    “荆国的援军也不过如此,”木于塔在一片硝烟的混乱中国跟身边的苏西达洛说道,“我们最好乘胜追击。”

    “等等,”苏西达洛沉声道,“万一有诈呢?”

    “有诈?不会有诈的,”木于塔冷笑道,“就这些实力的话,荆国就做好覆灭的准备吧。”

    然而,刚刚派出的军队,只是五分之一。剩下的四份中,有两份已经埋伏在岸边,随时准备出击,另外两份则已登上了云河上的船,一部分人手提长枪,一部分人举着火把。

    两方的战斗同时展开。

    当阳漠的士兵迈过河床后,埋伏在岸边上游的荆国士兵迅速撤走了泥沙袋,被堵了一晚上的河水汹涌而下,阳漠士兵被冲的人仰马翻,四脚朝天,在水中起起伏伏。

    而没过河的人不敢再向前,只得停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冲走。

    但别忘了还有过了河的阳漠士兵,他们眼见后无援军,无心恋战,很快被熬了一个晚上的荆国士兵杀了个干净。

    阳漠的正面进攻彻底溃败。

    苏西达洛反应很快,迅速指挥撤退,却见一人来报:“将军!粮草,粮草被荆国带兵给烧了!”

    “什么?!”苏西达洛和木于塔同时开口道。

    “所有人,”苏西达洛瞪了木于塔一眼,咬牙切齿地道,“跟我前往粮仓!”

    “是!”

    但无论他再怎么快,也还是晚了。

    萧姚早就在正面战斗的一刹那,卡好时机,和一众将士乘船沿云河逆流而上。

    她亲自带着火种,率领着几十名和她一样装束轻便隐蔽的士兵,在盾刀步兵的掩护下,从船边跳下,一路潜行到关州的东北角。

    城墙外,和云河接上的河岸边长满了野草,穿着沉重的盔甲的萧姚必须将每一步都高高抬起,再重重地落下。

    其他士兵也是如此。

    萧姚凑上前去,仔细地观察着城墙,心中对已经死去的左副将军唾弃之意更甚。

    这是懦弱的家伙!真是死不足惜。他甚至没有怎么抵抗,就弃城逃跑,退守到断城了。

    阳漠军队向来以骚扰为核心进行进攻,根本没有准备那种重型的用于攻破城墙的投石机,因此城墙壁极为完好。

    说明是左副将军直接撤退,阳漠直接打破了正门,大摇大摆地从正南门进的关州。

    岂有此理,弃城弃的这么果断,战败战的如此轻松,左副将军把战争当什么了?!玩笑吗?嬉笑打闹吗?

    是,她以前是经常直接派发指令,但也不意味着就可以不动脑子啊。

    左副将显然是不动脑子惯了的那种类型,自己单独作战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打了,所以才会这般惨烈的失败。

    深呼吸几口气,萧姚从怒气中清醒过来,反复地告诫自己。

    要冷静,要冷静,现在不是发火的时机,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面对,去抉择。

    原本按照计划,她是打算从破开的城墙外进城的,那里可以直接潜行到北部的粮仓,烧完后也可以迅速撤离。

    但现在问题来了,原来的计划被打乱,他们必须要在短时间内重新找一条合适的路。

    这需要冒很大风险。

    关键时刻,就看萧姚的分析能力和直觉了。

    这就是战争。

    索性,被正面吸引了注意力的阳漠人,要么就是在过河中被冲走,要么过了河被困在断州的地盘上被瓮中捉鳖,要么就是盘旋在阜水边等待着指令。

    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只需要悄悄地,悄悄地,努力做到毫无声响便可。

    陈涵艺从另一边摸了过来,悄声问道:“萧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是,该怎么办。

    无数次有部下这样问她。

    萧将军,怎么办。

    怎么办啊萧将军。

    现在该做什么萧将军。

    但是她能问谁呢?她没有人可问,她只能靠自己的脑子,做出事关无数人生死的决定。

    此时有两条路可以选。

    第一条是绕远走已经被破开的南门,从南门到最北边的粮仓要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乘船过来,他们没有马。中途路程有太远,一旦发现,非常不好撤离,容易在关州城跟他们打起来。

    主要的作战力量分出了一般多在正面,她不能保证现在手边的这些人能够打赢。

    风险太大,她冒不起。

    所以现在只剩下了一条路。

    萧姚握了握拳,沉声道:“和他们用一样的方法,破开城东的大门,进门后直接向北找粮草。”

    “越快越好。”

    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正面能够拖住,苏西达洛反应再慢一些,以便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破城开始。

    出乎萧姚意料的是,城东的门根本没锁上。

    只是虚虚的掩着,一打就开了。

    “快!快进!”

    指挥着士兵们进了关州城萧姚靠着她对各个城市的熟悉度的记忆,迅速找到了粮仓的方向,带领军队向着粮仓前进。

    到了粮仓外,萧姚做了个收拾示意身后的人先别动,自己一个人摸到了粮仓门口,那里一个阳漠人正靠在围墙上打着瞌睡。

    趁他闭眼的一瞬间,萧姚瞬间窜出去,身影快得像一刀闪电。

    她抬手,干净利落地一刀将对方解决掉,才让身后的人跟上。

    “盾刀队围住这片区域,其余人跟我来!”萧姚提高声音喊道,身先士卒地向粮仓里冲去。

    士兵们都被提前交代过,杀掉了所有看守粮仓的人后,便等待以萧姚为首的几人走到最深处点燃火种丢入粮仓中,他们一边撤退一边继续丢入更多火种。

    一条长长的火龙随着深入粮仓的军队的撤退高傲地抬起了头,发出了整耳欲聋的怒吼。

    火光冲天,照亮了萧姚被溅上了血液的脸。她无知无觉地在原地确认火不会被扑灭后,便转头大声问陈涵艺道:“人都齐了吗?”

    对方在这种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噼里啪啦的烧灼声充斥在耳边,他像是怕萧姚听不清自己说话似的,扯着嗓子道:“将军放心吧,大家都在呢!”

    “那我们走!”萧姚一挥手,仍站在原地不动。

    第一个进攻,最后一个撤走,是她为自己定下的将军准则。

    “陈涵艺,你领着他们回船上,每艘船人齐后就可以回断州了。”

    陈涵艺一愣,抹了把脸上的血液道:“那你呢,将军?”

    “你在废话什么,赶紧走!”萧姚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又不是活不了。”

    陈涵艺最后看了她一眼,高举着手朗声道:“所有人跟我来!”

    士兵们见他和萧姚站在一起,知道这是将军的旨意。一名合格的士兵最重要的素质之一是服从,不问对错与否,不问利益与众,他们只需要服从萧姚的命令便好。

    所有人不发一语地退去,萧姚留在最后望着远方眼尖的她已经看到远远赶来的阳漠军队,漫天的飞矢从空中降下来。

    确认所有人撤退后,萧姚也紧跟着大部队到船边,一跃而上,将迟迟到来的敌军甩在了身后。

    而这一边,后知后觉的苏西达洛召集着军队紧赶慢赶地赶到了粮仓边。

    入眼是苍茫一片的熊熊大火,绕过火焰向远方看去,有无数条船只顺着云河的下游顺流而下。

    在众多士兵其中,一个高挑的身影分外惹眼,正高高地举着帅旗正在指挥撤退。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萧姚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正专心地望着云河的下游方向,嘴里说着些什么。

    苏西达洛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身上,嘴里慢慢地念道:“萧姚,萧姚。”

    至此,断州一战迎来了首胜,荆国十三受伤,无人伤亡。

    随后,没了粮草的阳漠军队无助地和断州城墙上的荆国士兵遥遥相望,他们无奈,只能撤回自己的城市里。荆国迅速再次夺回了关州的城池,修补城墙。

    萧姚带着胜利的硕果,班师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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