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姚心里一动，但脸上仍是毫无波动，只是目光朝沈砚书的反方向微微移动了些许，淡淡地说道：“没有什么脏不脏的，我在前线杀了他手底下的左副将军时，手已经不干净了，再脏些也无所谓吧。”
沈砚书点点头，轻飘飘地道：“所以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当然，更多的还是我自己亲自想复仇，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萧姚没接他的话，将军府中的树叶已经变成了金黄色，枝桠也有些秃了，颇有几分萧瑟的感觉。
“走了，下次再见吧。”萧姚轻轻地道。
“嗯。”
萧姚自己一个人走出将军府门外，沿着小路走到大路上，却在交叉路口碰到了舒栾和云雀。两人一位神色凝重，一位神情忧虑，见到萧姚后纷纷走上前来示意萧姚上马车。
“你们怎么在这？”萧姚有些意外地问道。
舒栾没出声，云雀也没说话，不过小心翼翼地指了一下马车里头，然后作了一个祈福的手势。
萧姚道：“没懂。”
云雀急得跺了跺脚，把手一摊，意思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就进去吧。
萧姚于是抬腿走进车门里，却看到荆天离两条长腿交叠着，坐在位置上冷眼看着他。
萧姚道：“我以为你走了呢，我以为你不会等我的。”
马车启动，荆天离平静地注视了她半晌，就在萧姚觉得气氛变得尴尬准备再开口说点什么时，他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
萧姚道：“我自己也能回去的。”
荆天离道：“我知道，但是上我们的车更快捷，不是吗？”
萧姚道：“是的。”
两人相顾无言，听着马车轮在不平的道路上滚过，发出吭哧的声音，中途又经过了街道，听到了鼎沸的人声。
萧姚才道：“很抱歉，出于我的私心不想让你参与的其中来。”
荆天离道：“没关系，而且这也是沈砚书想要的，他之前也不希望我参与到最后的这一环。准确说来，我在刺杀荆沐的计划中只起到了辅助作用。真正要靠的是萧家和沈砚书。”
萧姚疑惑道：“为什么？沈砚书为什么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荆天离挑了挑眉道：“这你就得问他了。”
萧姚自然不会去问沈砚书这个问题，相反的，她会努力减少两个人的交际。虽然小时候与他练剑的事情是很久以前，记忆已经有些许淡忘了，但直觉告诉她，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不如忘记。
萧姚自认为不是个喜欢不断回首过去的人，因为对她来说，那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停地纠结于那些过错对当下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
哪怕是从过去的战役终归汲取经验教训，也是一时的，而不是时时刻刻念着自己的失误，那样只是不断地消磨自己的自信心。
但是她又不得不这样做，重生而来的命运注定了她要记住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每一步路都走得小心翼翼，害怕重现上一次的惨烈状况。
不过她可以忘记那些并不重要的人和事，虽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荆天离。
上一世的她与沈砚书的交际并没有这一世这么近，早在从比武台上他出现的那一刻时，事情就已经发生了偏转。
在一个概率系统内，由极小的偏转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分歧，最后不断扩大，变成了现在这个结果。
学完剑后，沈砚书和她就简简单单地散开了，再没有什么后续，这是上一世的命运的轨迹。
再然后是她在前线作战，身边的人却换了一个。荆天离默默地在身后支持她，但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流，萧姚把感激藏到心底，但也仅限于感激，没有别的情感。
这一世按照圣旨嫁给他也不过是剿灭阳漠五国的计划中的一环而已，哪想到会有那么多的变故。从心如止水到动心，再到变成两个住在一起的陌生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什么时候开始又变成了这样，又是哪一环逃出了自己的掌控。
萧姚想不清楚。
荆天离是她这一世的人生中最大的变数。
他们有过最亲密的举动，却又可以分割的如此清晰又果决。他作为一个夫君有着数不清的优点，萧姚信任于他的忠心，沉浸于他的温柔，受他的力量所保护，做事有他在身后支撑，两人的契合度极高，几近完美。
但感情这种东西，萧姚向来都看不清。
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荆天离。
说自己喜欢他吧，有些事情做也做过了，却谈不上爱。
爱这东西太过纯粹炽烈，是一团永远燃烧着的火，对于萧姚这类人，靠近就会被灼烧到。
她不怕冷，却怕太热，烫伤自己的皮肤，所以躲得远远的。
所以那一次，是冲动吗？好像也无所谓了，反正已经做过了，也没什么可纠结的，问题是现在。
萧姚心底里对荆天离是有喜欢的，但她自己知道，远远还到不了爱的程度。她不会去爱一个人，不会去剥开了坚硬的外壳，把最柔软的部分展示给另外一个人。
这太危险了。
像是投石机把一颗颗巨石砸到正方形的最中间的士兵身上，阵型会乱的。
那荆天离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他看起来那么冷情，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世界上好似没有能让他在意的事情，不像是个有温度的人。
但有的时候他也是鲜活的，做的时候他们的对视时眼神是温柔的，在夕阳边接吻时相触的嘴唇是热烈的，他的情绪会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起伏，他们应当是两心相悦的，虽然只是平静的湖面上被风吹起的浅浅的波纹。
太让人苦恼了。
“在想什么？”
在一群嘈杂的背景音中，突兀地闪过一道磁性好听的声音，仍是不带感情的询问。
萧姚的思绪被打断了，她抬眼望向声音的来源，嘴上的动作却是比脑子里的反应还要快，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在想你。”
两人均是一怔。
萧姚移开目光，有些有气无力地垂下眼，看样子不打算做什么解释。
荆天离张了张嘴，目光温和了些许，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边的“我也是”绕了个弯，说出来的话却变得不一样了。
“不如想想你们的计划，应该比想我有用的多。”
萧姚向后靠去，轻轻地说道。
“当然。”
好像有什么发生变化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云雀和舒栾两人默默地看着萧姚和荆天离一前一后的下车，分别和他们向各自的屋子走去，连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王爷和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
萧姚对刚刚自己的表现有些恼火，但还是不断地祈求着自己把发生过的事情忘掉。
忘掉就不会觉得尴尬了，当没发生过一样就好。
她沿着路慢慢地走到正厅里坐在桌前，让云雀取了纸笔来，开始画行动的路线图，一边画一边思考，寻找不会被发现的作案手段。
第一步就是要让自己站在查案人员的角度来分析问题，此为知己知彼。
他们查案，尤其是大理寺，喜欢从结果推行动，从行动推动机，从动机推原因。
那么她按着这个逻辑链来回推两遍，基本就可以定下初步的计划了。
萧姚开始写字，完全没有注意到荆天离已经悄悄地坐在了她的对面，或者说，她根本不愿抬头去面对。
结果是荆沐死，死了就一定会有凶手，有凶手就会有作案痕迹。他们会从作案痕迹入手分析情况。
再换个角度想，如果萧侧去刑部要见沈砚书，却偏偏碰上刑部的一场大火，能够吸引足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同时也突出了一个问题。
先不谈他为什么要来找沈砚书，单凭刑部大火时沈砚书不在现场，没有犯罪时的不在场证明，这点足以怀疑到沈砚书身上。
再然后是自己，自己为什么会在大晚上出现在宫里，动机是什么，原因又是什么。
萧姚低头思考着，或许，可以这样子说。
她脑中大概有了一个简单的思路。
最后是最重要的沈砚书，他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人发现线索。
先是动手，具体怎么动手这点该让沈砚书自己去考虑，她要做的只是帮助转移注意力。
如果沈砚书下手的足够天衣无缝，那就不需要任何辅助。
但一旦发生差错，他们必须对好口供。
萧姚抬起头来，心想着这点还是得和另外两个人谈一谈，然后就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荆天离。
“你怎么来了？”
荆天离没有回答她，而是挑了挑眉道：“怎么不继续写了？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萧姚看着自己写下的连不成句的字词，叹了口气道：“卡在沈砚书那里了。”
荆天离的笑容淡了下去，道：“他自己会处理好的，他比你想象的更有手段。”
萧姚道：“哦，我只是不希望他被发现后牵扯到我和萧侧身上。”
“是这样吗？”荆天离略微凑近了些许，意味不明地问道。
“不然呢？”萧姚移开目光，随即又开口问道，“荆天离，你不会吃醋了吧，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担心他吧？”
荆天离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萧姚身后，道：“如果我说是呢？”
萧姚的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还没开口，身后的荆天离就把身形欺压而来，自后将萧姚困在他的胸前和书桌之间，瞬间换了话题。
荆天离扯了张新的纸，左手撑在萧姚身侧，右手拿过萧姚手里的毛笔，一边把人圈在怀里一边在纸上画了个皇宫简图。
“东宫，”荆天离把毛笔点在东宫的位置上，说道，“周围没有其他宫殿，很适合一种杀人手法。”
“什么？”萧姚抬起头，直接撞到荆天离的下巴上。
荆天离连忙揉了揉她的头，确认没什么大事后才继续说道：“密室杀人。”
“沈砚书擅不擅长这个我不好说，但以他的手段暂时搞一个出来是不成问题的。很密室杀人只要够严谨够完美，就不会发现作案痕迹。甚至可以让查案的人认为，荆沐是出于羞愧畏罪自杀，虽然我们知道以他的不要脸程度并不会。但其他人可不知道。”
萧姚的头顶一点也不疼，闻言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谢谢。”
荆天离在萧姚看不到的地方笑了笑，道：“不客气，但是我想要个奖励。”
他退开了些许，看着萧姚起身把那些纸收拾好，转过身来，眨着眼问道：“什么奖励？”
荆天离再次慢慢地凑上前去，他每近一步，萧姚就每退一步，直到荆天离把萧姚抵在桌前，萧姚一蹦，直接坐在了桌子上。
萧姚：？
“你干什么，”察觉到了有点不一样，萧姚警惕地看着逼近在自己身前的荆天离，微微抬着头出声道，“你最好斟酌一下你的发言。”
荆天离垂眼注视着她，两只手撑着桌子，声音很轻轻，却又极其撩人，性感又磁性。
“我想吻你。”
萧姚被他这么直白的话语激的浑身一抖，想要往后退，却已经退无可退，只得用着躲躲闪闪的目光，抿紧了嘴。
对于荆天离来说，她没有拒绝，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他不想再忍了，这几天冷战的时候他时时刻刻都想见到她，明明就在一个府里面，明明就是几步路的距离，却不能去相见。
这次马车上对他来说是一个契机，他必须要自己去争取。沈砚书的接近总让他有一种危机感，虽然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相识过，但他必须振作起来。
“所以可以吗？我真的忍了很久了，我好想吻你。”荆天离开口，自己也被自己黏黏糊糊的撒娇的语气吓了一跳。
显然，萧姚也因为这句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摆过头去，语气有点怨念地道：“想吻就自己吻，问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拒绝你。”
荆天离眼神一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总是这么磨磨唧唧，能不能行动快一点——唔！”
荆天离重重地吻了下去，把萧姚摁在桌子上亲了个昏天暗地。他一只手从后腰处揽过来，一只手托着对方的后脑勺让她动弹不得。
萧姚也没有想反抗的意味，平时里掌控局面的时间太多，让她也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想要被全身心地控制住，被用力地对待的想法。
她喜欢这样接吻，喜欢对方温和又强大，有力量地去吻她。
于是渐渐的，萧姚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揽过荆天离的脖子，使了些力道回敬过去，两人有来有回地交锋着，房间里充斥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两片柔软的唇短暂地分开，萧姚正要继续吻上去时却被荆天离用手指抵住了。
对方专注地望着自己的双眼，那双干净又清冷的眸子里沾染上了欲念，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再吻下去，我怕——”荆天离话说了一半，隐晦地看了萧姚一眼。
正要往后退时，却被萧姚伸出两条腿圈住了腰。
“荆天离，就没有人说过你的缺点吗？”
“嗯？”
萧姚在荆天离的注视下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懒洋洋地挑衅道：“你真的很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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